《无情道有什么难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便过得按部就班。
飞梭的主人在房间里闷头疗伤。
桑青在地牢里拷问嘴硬死士。
而岑无月每天吃吃喝喝、去地牢门口观察情况、顺便到城主府里盯着李大厨望梅止渴。
姓李的厨子就是曾经城内第一好的桂花鱼条大师。
修士们倡导辟谷,不进食凡俗食物,但以修士在这世间的占比,也几乎不可能在不使用凡人的情况下运转偌大的一个门派,因此每个门派的生存都与凡人脱不了干系,这些为修士工作的凡人们在收入上、安全上总是要比其他凡人多一些保障。
比如李大厨会关闭自己的酒楼转而进城主府工作,也是图这一份安稳。
“——虽说,该死时还是得死的。”李大厨无奈道,“前几天城主出手的那次,虽说也不是故意,但有些屋子正好在那一招路上的……唉。”
一旁的另一个厨子道:“至少在梦里一眨眼就死了,一点儿也不疼,要我说还挺幸运。”
“可不是,我逃难来玄枢城之前路过一个村庄,男女老少都被屠得干干净净,鸡都没活几只,那才叫惨啊!流了那么多血,我一脚踩在地上,泥巴都是又湿又软的,泥水混着血嗤嗤往外冒!至少那种发狂魔头入城四处杀人的事情,在咱们玄枢城里不会发生,这就够了。”
岑无月趴在灶台边上等饭等得望眼欲穿,只好听众人聊天转移注意力。
虽说下山还不到一月,但如同刚刚描述这样的场景,她也已经见过一两次。
尽管本质上都是人,也活动于同一处世间,但修士与凡人之间有一道深刻的天堑。
修士并不遵守凡人的律法。
凡人也几乎没有可能杀死修士。
因此像方绝简那样的人也不会想着报官,而是直接跋山涉水找上仇人所在的门派要个说法,这反倒是更为常见的逻辑。
修仙门派对自己的弟子有绝对的处置权。
当然,前提是该门派既不包庇自己的弟子,又会将方绝简这样的凡人所说之言当真。
桑青能代表玄枢城处置方衡、还准备让方绝简安全离开,说明这座城确实已经能算得上“桃花源”了。
“玄枢城是个好地方。”岑无月感叹道。
“那倒也没有那么好,比好不比坏罢了,”李大厨动作利落地起锅装盘,边说道,“——不然怎么每三年还得镇压一次那业渊呢?”
业渊,这岑无月倒是听师父说过。
“但业渊不是只有四条吗?”岑无月纳闷地问,“我师父是这么说的。”
众人面面相觑:“仙人,业渊如今足有三十三条,四条得是多少年前的事儿啊?”
岑无月眨眨眼睛:“我师父这人吧,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
众人又都觉得很合理:
“也是也是,仙人寿命那么长,跟咱们想法肯定不一样!”
“哎,也不知能活那么久,还不老不死,是什么感觉?”
岑无月笑道:“和凡人可能也很像,有的想活有的不想活,而且无论想不想活,都会不一小心被更强的修士杀死。”
不说那现在半死不活的方衡,也不说那被城主一巴掌拍死的死士,只说岑无月自己——师父前后收了五个徒弟,如今就只有她一个还健在。
师兄师姐们一个接一个地下山历练,结果都是一出门就死得不明不白。
因此才有岑无月下山之前,周五耳提面命的“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明白吗”。
但岑无月有比“活着”大得多的目标。
有人嘀咕:“仙人的日子再怎么不好过也比我们好过吧……”
接着立马被旁边的人一肘子恶狠狠捅了回去。
岑无月假装没看见他们踧踖的打量,又将目光放回李大厨的勺子上,甜甜地问:“我可以吃了吗?”
“桂花鱼条,您请!”李大厨躬身扬声道,“爱吃您再来!”
切成长条形的鱼条浸泡在琥珀色的酱汁中,每一道棱角都炸出锋利的金边,酥脆内壳里是却是雪白多汁的鱼肉,磨碎的椒盐粒散落其间,叫人一看便食指大动。
岑无月抄起筷子,发出感叹声:“我师父肯定很喜欢。”
她夹起鱼条,放进嘴里,正要闭上牙关时,听见了桑青的声音。
“——人还没抓到,谁说你可以吃了?”
被人赃俱获的岑无月压根没有犹豫,啊呜一口整个吞掉,另一手抄起盘子啪一下塞进储物戒。
消灭完全部证据,岑无月才无辜地眨巴着眼睛转身对上桑青的视线。
总之什么也不说,只不停投射一个“下不为例”的眼神。
“随我去地牢。”桑青也没真的和岑无月计较一盘桂花鱼条,而是道,“不是说觉得自己会很擅长?”
岑无月笑眯眯地上前随她离开。
原本的仆从众人敢同岑无月说上几句,那是她看起来不像修士。
而桑青往这里一站,他们就下意识往角落里藏,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只这么安安静静地目送她们走了。
走了一段后,桑青率先开口问:“同凡人混在一处,这是你修无情道的办法?”
虽说天下公认唯一能飞升的只有无情道,但对于无情道,大家的理解也是千奇百怪。
有的坚信需得杀到自己六根清净、灵台清明,比如方衡,比如曲霄。
有的认为肉身不过是累赘,唯有割除血肉、同毫无情感的造物结合才能飞升,比如专精偃甲的玄枢城。
另外还有大道无情的,有情极致便是无情的,破而后立的……数不胜数。
总之,为了飞升,修士们什么都愿意尝试。
“师父说,我都还搞不明白什么是‘人’与‘情’,更别说修道大成。”岑无月指指自己,“所以让我下山多看多问,别老想着一步登天。”
“对人来说,这是生来便能明白的东西。”桑青道。
“是吗?”岑无月仰头想了一下,豁达地道,“可能我生来没会,那也没有办法嘛,只好慢慢学了。”
“……”桑青顿了顿,再开口时换了一个话题,“五长老也在地牢里,一会儿见了他,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不说话,你就不要开口。”
“那个传闻里脾气最差的五长老吗?”岑无月用手指交叉在自己嘴上比了个封条,“明白。”
……
五长老的脾气真的很差。
岑无月刚走进血味冲天的拷问室里,就被他的神识狠狠扫了一遍。
神识查验这事儿,说起来只是一个举动,但可操作性其实很强。
譬如你可以做得温温柔柔的,动作轻一点,修为高一点,这样别人甚至都发觉不了。
或者你也可以同玄枢城五长老这样,做得粗暴、示威,像是往别人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
“这就是发现了死士的人?”五长老冷哼一声,“果然可疑。”
岑无月不由得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一见面就这么攻击长得这么无辜又可爱的我?
“岑无月,”桑青上前一步挡住岑无月的动作,道,“你去问话。”
岑无月一偏头,便看见了被牢牢钉住、破破烂烂的死士。
一句尸体即使能动起来,也绝不可能说出什么有效的台词。
他只会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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