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来无恙》
因着姜听雪同意嫁给他,庾清流的心情好了不少,也找回来些自信。虽然姜听雪的“自愿”里带着点不甘愿,虽然他耍了些小手段,但是结果总是好的。他安慰自己,不管是张夫人还是那些被他俘获的女人,她们不是不明白他的心不在她们身上,她们之所以还愿意跟他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他能给他们别人不给的。这些女人其实比他可怜,她们渴望被理解被爱而不得,哪怕知道他在演戏,她们也愿意相信,谁叫他是个男人了。哪怕他曾是个马奴,仅仅因为他是个男人这就足够幸运了。
这样想着,他没有去找沈碧桃,而是起身去找赵悦年。凭他的眼力,他自觉赵悦年来历不凡。虽然不知他为何会屈居在沈碧桃之下,但是相比沈碧桃这个女土匪,他更想拜在这位贵气内敛的公子门下。是他想岔了,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能凭借姿色博取女人怜悯的马奴,他完全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正正当当的为自己博一个前程。
彼时天已黑,赵悦年正在灯下看书。听到敲门声,这才起身开门。见是庾清流,他也没有惊讶。有姜听雪找他那茬,庾清流来找他自然不足为奇。
“庾兄找我可是有事?”赵悦年站在门口没动。
庾清流见他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这便看着院子里的石桌道:“我有一事想请教赵先生。”
“不敢当,庾兄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赵悦年说着就朝石桌走去。
他这般客气,倒叫庾清流犹豫了,莫不是他看走了眼!只这会子离开也不是,只能过去坐下道:“赵先生是个读书人,又有大才,庾某想不明白,你为何会屈居在此?”
赵悦年轻笑一声,“大才谈不上,也就读过几本书而已。至于我为何会在此,实是因为遭了难,被二狗所救,这才上了平顶山!庾兄你当真是抬举我了,我不在这还能在哪?你莫不是要给我推荐个好去处?”
“原来是救命之恩,倒是我误会了。”庾清流见他不接招,倒不好将自己的心思表露出来,就怕弄巧成拙,这便想着再看看。
赵悦年点了点头:“庾兄在姑臧待惯了,来我们这小地方才是屈才。你若是心中存疑,不如自去跟女郎聊一聊,想来她能叫你安心。”
庾清流见他点明自己的心思,这才故作惭愧的道:“先时我只想着听雪在这,所以被赶出来后就往这处来了。女郎不嫌弃我,我才又有了安身之地。这会子冷静下来,倒想起前程来,倒显得我小人之心,先生莫笑我才是。”
“此乃人之常情。我刚入平顶寨的时候,亦是心中不愿,如今却是十分庆幸留在此地。刚才你说我是大才,等你在这待久了,你就会明白,女郎才是真正的大才,实乃万中无一之人。”赵悦年由衷的赞叹道。
见他一脸真挚,又想起姜听雪说他是沈碧桃掳来的压寨夫人,他心中就升起股这位莫非是同道之人的念头来,眼里不知怎的就多了丝鄙夷!等他反应过来,又觉得无比讽刺,原来他是这般看自己的。这般想着,他也就没了兴致,干脆站起来道:“先生的话我记住了。天色已晚,不打扰先生了!”
“慢走!”赵悦年没有要送他的意思,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庾清流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就看出了几分妖娆来。这念头一出,他立马扭头就往外走,他真是疯了。
赵悦年知道沈碧桃在考察庾清流,第二日就将庾清流找他的事跟她说了。
沈碧桃倒没觉得有甚,她更关心庾清流有没有真本事,这才给他安了个副管事的差事。赵悦年想想也是,她连自己都敢用,还有谁不敢用的。两人正说着话,庾清流就找来了。却不是为着他的差事,而是为着同姜听雪的亲事。
他倒是聪明,不止他一个来的,还带上了姜听雪。
沈碧桃见姜听雪满脸都写着“我愿意”三个字,也就没做恶人,只说这是他们的私事他们自己决定就行。
等他们两个都走了,赵悦年这才问她:“我瞧着你好像有些羡慕他们俩?我原以为你会不同意才是。”
“我不管闲事。至于你说的羡慕,我只能说你眼神不错。我确实有些羡慕,羡慕他们能跟个孩子般不计后果!我跟你说过的,我只做正确的事。”沈碧桃点了点头。有句话她没说的是,她感觉自己已经活的没那么像个机器人了。许是当寨主后,她被迫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尽管她觉得她没有受到这些人的影响。但她的确变了,变的更像个活人了。
赵悦年闻言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沈碧桃没有解释,而是随口道:“才我忘了问庾清流认不认识秦虎?留着他到底是个隐患。”
“你若是不好出手,不如我另外找人结果了他。”赵悦年说完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为甚,在沈碧桃面前,他会下意识的卸下防备,这叫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沈碧桃笑他道:“你一个穷书生,到哪里去请人?”
赵悦年赶紧顺坡下驴,“你别看不起人,我也是有几个朋友的。”
“行了,暂时用不上你。”沈碧桃说着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
“怎么?你还真当自己是我的压寨夫人呢?”
“你要是愿意娶我,我也不是不同意。”赵悦年脸不红心不跳的道。
“你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也不装柔弱书生呢?”
“就不能是我真喜欢上你呢?”
“那你可得多努力,光靠你那张脸可不行。”
“我跟你一起去。”
“你出来也有几天了吧?课你还上不上了。我新给你的那些书,你都看完呢?还有你那小徒弟,你就这么放心他管账,错了我可是唯你是问!”
赵悦年深吸一口气,“我下午就回去。”
“你也别羡慕我,我也忙着了。”沈碧桃说完就走了出去。她之所以又回到菜庄,却是因为马桩他们发现了石漆。却原来前日,有孩子在西边的乱石滩上看到了鬼火。有那胆大的第二日跑过去看,却只见着一个深坑,坑底有一滩浅浅的黑水。这事被当做了笑谈,谁也没当回事,倒是马桩留了个心眼。他幼时曾听老人说过“洧水”可以燃烧,这便亲自去走了一趟,还取了些回来试了试。确定是石漆后,这才给沈碧桃递了信。
沈碧桃今个便准备亲自过去看看,看看地里的石油有多少,也好确定圈多大块的地方。乱石滩在戈壁滩边上,除了靠河的地方长了些草能放羊,什么都做不了,按理说没人要才是。他们要是贸贸然把其买下来,反倒叫人注意,得另外想个法子才是。
乱石滩离菜庄不远,翻过一座小山就到了。因着马桩在坑上盖了木板,所以沈碧桃很快就找到了地方。才掀开木板,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臭鸡蛋味,确定是石油无疑了。只这种天然的石油,还得提炼才能用。这样想着,沈碧桃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双眼闭上后,就将自己的精神力放开,顺着地底的裂缝,在乱石滩底下游走了起来。不过片刻,她就睁开了眼睛。这地方的石油储量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只大部分都藏在地底深处,只有深坑附近的这一片浅一些,适合他们目前开采。当然,以现在的条件,光是打油井就是个问题。不过,这些暂时还不是问题,她得先把这一片买下来,再围起来,到时候再想办法就是。确定要买这片地后,她没再停留,而是转头回了菜庄。叫来马桩,跟他商量
起以什么理由买下乱石滩那块地。
马桩在听说沈碧桃要将乱石滩那一片全买下来,一脸的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
即便他们可以买通衙门,可是无缘无故把大把的银子撒在乱石滩上,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自个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最后试探着道:“如果女郎你真想买下整个乱石滩,又不想叫人起疑,那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把除了菜庄所在的地方全买下来,让衙门把乱石滩当成添头添给咱们。反正去年冬天种菜,大家伙都知道我们赚了不少银子。”
沈碧桃觉得这法子不错,当即就道:“那你先算算,买下这么一大片大概地方得花多少银子?”
马桩却道:“不是,寨主。要不先问问张先生他们…”
沈碧桃伸出手打断他,“在把乱石滩买下来前,此事不宜太多人知道。包括后面开采石漆的事,都不需要你操心,届时我会另外派人过来。倒是其它地方,买来后都归在菜庄名下。”
“这可不是一小笔银子…”马桩也知道石漆事大,但是想着那么一大笔银子,他就有些舍不得,虽然银子不用他出。
“银子的事你不用操心,你还是想想怎么说服王地主和周乡绅把地卖给我们。”沈碧桃好笑的道。
“这倒是不难。他们两个知道我们的来历,平日里见着我们从来都是客气的很。只要我们银子给够,他们一准把地卖给我们。女郎你还不知道吧,如今咱这周围的佃户,都指望着佃我们的田,谁看着我们庄上的这些人不羡慕。王地主和周乡绅,巴不得把地卖给我们,好去别处买地去。有我们比着,他们都快成周扒皮了。”马桩得意的道。
“行了,别自卖自吹了。你既然觉得可行,就去问问,到时候抱给我个准数。乱石滩那边拍两个可靠的人盯着就行,暂时不用多做什么。”沈碧桃想了想道。
“喏。”马桩叉手行了个礼,这才退了出去。
沈碧桃正想着后面叫谁来看着乱石滩,月吟过来找她了。
“女郎!”月吟进来后先行了个礼。
“起来吧。你找我可是为着姜听雪的事?”沈碧桃略想了下就猜到了她的来意。
月吟点了点头,“想来听雪也跟女郎说过她跟庾郎君的事。依我看,庾郎君并非良人,我实在不明白听雪为何又要嫁他?”
“你不明白就对了,我也不明白。爱这种东西,你没有的时候你是体会不到它的美好和可怕的。当然,我并不是说姜听雪答应嫁给庾清流就是因为她爱他,或许这其中还掺杂着些别的也有可能。只她既然没有和我们说,我们也不好随意揣测就是。”沈碧桃说着给她倒了杯茶,“坐下说。”
月吟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她,嘴里解释道:“她来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亦觉得不好多劝她,只她自来了庄子上就同我交好,我倒也不好做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不免过于冷情了些。”
“你无需有什么心理负担!那样的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贵女,又怎么可能只有一张天真的脸。便是她家里当真什么都没教,失去家族庇佑的这些日子,也足以叫她成长起来了。而你,月吟,你自以为自己经历了很多事,以为自己历经磨难总算成熟了。事实上,正因为你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保护,反而更加天真。”沈碧桃提醒她道。
月吟初时还没听明白,后来回过味来,嘴巴张了又闭,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握着茶杯的手,轻轻的颤抖了起来。渐渐的,她感觉自己的泪水开始往外喷涌。连忙抬起了头,不叫自己真的哭出来。
沈碧桃轻叹了口气,默默地将桌子上放着的手纸推了过去,看来以后说话她该更委婉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