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熹至今没明白，为什么发酵面包不用酵母，反而要收集人类饱含情绪的眼泪。这个设定听起来不像是高科技文明，反而类似于某种家养小精灵的魔法。

原子星第三医疗中心的医疗废弃物中转站里，QBC尽职尽责地播报着饶女士总结的《记忆松露：用敌人的恐惧调味》。抗生素瓶一层堆着一层，填满了整个房间。淡蓝色的光晕中，每个玻璃瓶都详细标注了生产时间。

她的指尖拂过瓶身上的积灰，突然在某个标签上停住。透净的玻璃瓶底部，凝固着米粒大的结晶，是小小的一片干涸的泪痕。

“这是第三病区临终患者的用药记录。”阿列克和他的金属蜘蛛一起，倒挂着吸在林熹上方，“最后三个月共有47人使用过这批药，他们的眼泪样本应该还残留在呼吸罩里。”

根本不需要找残留，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将这些泪液收集起来小心看管。

她抓起带着泪痕的瓶子，QBC接口分泌出纳米采集器，不断标记着有价值的样本。

“β-酰胺酶残留量0.3％，溶酶菌活性值72％，”QBC的全息投影在面罩内闪烁，“符合情感酵母培养基标准。”

阿列克一边巡逻，一边尽职尽责地伪装成消杀工作人员，在不远处兢兢业业地擦天花板。

耳麦传来他略显低沉的声音：“注意，三号走廊有心跳信号接近。”

林熹迅速躲进某个核磁共振仪残骸，看到两个穿着防护服的清洁工推着废料车经过。明黄色的车厢外壁上，印着“生物回收”四个大字，在路过QBC的一瞬间，辐射检测数值瞬间飙升。

普通的医疗废弃物，是绝不可达到这样恐怖的辐射量的。

林熹抬眼，对上了一脸凝重的阿列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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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站底层的实验室依旧保留着战前的设备，大大方便了她俩从中提取情感酵母。

林熹将装着干涸泪水的玻璃瓶送进生物反应釜，纳米菌种在淡金色培养液里游弋，逐渐蔓延出新长的枝丫。

酵母菌分裂的瞬间，实验室弥漫起雨后草坪的清香。菌株合成的L-色氨酸与内啡肽，组成了古地球“幸福味道”的化学组合。

不只是味道。

林熹将菌种滴在试纸上，道：“它们在重构神经元的记忆通路。”

奶白色的菌丝开始生长，爬过蜿蜒的痕迹。

底下虫族外壳制成的试纸，像是碰到了硫酸的铁片，顺着脉络不断灼烧着，升起一阵浓厚的烟雾，眨眼就穿透生物材料，掉到了林熹手上。

阿列克陡然一惊，大步冲上来拍开试纸，却发现林熹光滑细嫩的手掌上此时正稳稳地托着这一小节菌丝。

刚刚在纸上叱咤风云的菌种，此时却乖巧如婴孩一般。

“它们对人类无害。”

浅黄的菌种像是橘子的脉络，此时正安静地散发着植物清香，在皮肤上微微跳动，像是某种隐秘的生命在流动。

恍惚中，林熹看到了不属于她的记忆。

“妈妈……蛋糕……”病床上的女孩呢喃着，雪白的医疗舱中弥漫着消毒水味。四周一片静匿，只有心电图在机械地响动。

仿真窗外的广告屏播放着食品公司最新的合成甜品，粉色的糖霜在她的瞳孔里映出细碎的光斑。

护士冒着违反《食品安全法》的风险，悄悄将一块手作曲奇塞进她的掌心。

“这是我从黑市里买来的饼干，一路上用隔离箱包好藏起来的，尝一口好不好？”

所有食物脱离了防护罩，被孢子污染的风险就会大幅提升，在先进隔离箱，也只能略微降低些风险。

所以护士不清楚，究竟是不是这块她心软时买回来的饼干，造就了女孩的早夭。

女孩嘴角还带着些没擦干净的曲奇屑，闭上眼的最后，黑色的人影站在了床边。

人影温柔地拂过她的眼睛，带走了最后流下的一滴泪水。

仪器“滴——”的一声在空荡的房间回响。

“林熹，林熹？”

为了方便潜入，男人身上穿着一件消杀专用的工作服，挺拔的肩背将衣服撑起，此时正弯下腰，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你有点挡着我光了。”

高大的男人逆光盯着她，笼罩在阴影下的林熹心里毛毛的，侧身站在光亮处。

阿列克直起身子，问：“你刚看到了什么？”

“眼泪主人生前最后的回忆。”林熹简短地把刚刚看到的回忆告诉他。

“我觉得酵母的关键可能不在‘饱含情绪的眼泪’，而在‘饱含情绪’。”

林熹说了一句颇有点绕口的话，紧接着来了个大转弯：

“所以我决定要开一家甜品店。”

阿列克理解了她的意思，道：“你觉得女孩最后吃的曲奇可能是关键，想试试甜品店里能不能同样收集到情绪？”

“对。”林熹点点头，“不是每一次我们都能这么好运，能拿到眼泪来培育酵母菌种，我们必须有一个稳定的、能持续提供情绪的材料来源。”

说这话时她已经理清了思路：“就让QBC伪装成店里的服务员，在食客品尝甜品时，站在身后服务，及时提取情绪分子。”

她向后挤了挤眼：“这对你而言很容易吧，二级机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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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实验室出来时，那辆写着“生物回收”的明黄色小车又出现在走廊。

林熹和阿列克迅速躲到柜子后面，目光紧盯着那两个清洁工。

清洁工将废料车推到回收站正中央，打开车厢，里面俨然摆放着透明的培养皿。

林熹的瞳孔微微收缩，她的目光落在培养皿中的东西上。那是一种类似深红色的细胞，像是某种活物，在罐子里游动、聚集。

“噬菌孢子……”阿列克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一丝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