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舰进行空间曲率推进时，乘坐者是听不见引擎启动的声音的，但梅赫达还是希望能听到什么，而不是这样死一般的寂静。

说是完全安静也不对，罗霓作为机器人，依旧在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行动规划，只有周遭的人类舰员心情恶劣。

他浏览着所有的简讯，试图找到一条能给人曙光的消息，可惜没有。

他强打起精神，不让自己回忆陈风上尉的音容笑貌，给文书官发送消息：我需要HD47186近半年的所有档案日志。

也许军官的个人日志里面会记录他们发现的东西。他闭上眼睛，很快文书官就上传了文件，开启语音播报。

心理健康同样属于医疗内容，观察到悲观的情绪在蔓延，罗霓在系统里找了几条适合安慰的语句，念出来安抚大家。

梅赫达睁开眼睛，环视周围。他曾经有两个月的实习期在医疗翼轮岗，见过很多对机器人不信任的家伙。但这艘飞船上的大家却都对罗霓的鼓励反应良好。

“谢谢你，上尉，我们会调整过来的。”星舰工程师说，“引擎平稳运行，预计16小时后到达大犬座HD47186。”

气氛稍微回暖，梅赫达边听着日志边站起来，走到罗霓上尉面前。

联盟禁止任何形式的基因工程、人造人技术，机械改造受到各种限制，智能AI机器人也被严格监管着。

然而如今，最安全的反倒是这些被认为没有情感的人工智能，因为人们都知道它们是假的，不会产生多余的期待。

近年来，上面对人类上传意识数据达到机械改造目的的方式有些松口的意思。这种时候，“像人”反而不再安全，“假”得越明显，越让人感到安心。

人们害怕的不是假的数据，是以假乱真。

“上尉，我有个想法，我想查查——”

“滴滴。”话说到一半，一条来电通讯插了进来，奇雅的头像漂浮在两人之间。

梅赫达立刻点了接通，她说道：“我发现你在查阅军官日志，亲爱的。不用找了，我猜你会对这个感兴趣：维塔中将有经停HD47186的记录。”

梅赫达精神一振，没时间纠正她的称呼：“电脑，调出中将在基站的行程表。”

“新历545.C15日离开大脑检查站，乘坐穿梭机抵达HD47186基站。

新历545.C16日休息一天后，参观基站工程部……”

中将在失联之后，于附近的检查站接受了大脑检查，之后需要进行为期一周的隔离。因为基站偏远又是新建成的，员工不多，于是他被安置在了这里。

“新历545.C19日科学部观测到基站的离子辐射达到峰值，必须进行人工调式。中将与总工程师费里上尉交谈后，加入了调试队伍。”

“打开费里上尉的个人日志。”梅赫达说道。

总工程师的日志是在当天晚些时候，以语音的形式录制的：“新历545.C19日，工程部日志，费里记录。今日维塔中将的参观继续，我们在工程部讨论了扩大基站的规划。上午1103时，科学部汇报了实时辐射检测状态，达到了临界值的250点。中将说，他的所有工作都暂停了，实在显得无聊，想申请一起去检修过滤机组。”

“虽然是人工检修，但其实维修仪器已经全部设定好了自动化程序，操作者只需要排除异常。我同意了中将的要求，并让他负责检查B02-12号管道。”

“因为离子辐射的爆发，以及一些电磁辐射的干扰，上午1213时，基地的信号被切断，1216时恢复了正常。中将1230时返回工程部，此时检修全部完毕，辐射从峰值下降，维持在了17点的正常水平。”

梅赫达问道：“中将的检修工作有被记录吗？”

“只有文字和数据记录。”

“电脑，最开始出现流感症状的部门，靠近哪一条管道？”奇雅突然出声，隔空对着系统下命令道，“是否在B02-12号管道之间？”

“是的。”电脑说。

“而且，就在中将离开基站后不久。”罗霓补充说。

“你们认为是拟人的阴谋吗？”星舰工程师也在监听他们的谈话，“他趁中将失联的时候代替了他，然后进入基站，恶意篡改数据，实际上他并没有修理好管道。于是，因为辐射的泄露，导致整个基站的人都被感染了。”

奇雅否定道：“两个多月，辐射致癌的潜伏期可没有这么短。而超过一定峰值，人体则立刻会崩溃。从陈风上尉最后的那段视频看，我认为更像是生物入侵。”

罗霓也同意她的看法。

梅赫达调出陈风最后发送的那段视频，他努力去忽略那张残酷的、扭曲变形的熟悉面孔，让电脑比对视频背后的场景和基地地图。可以确认，陈风最后丧命的地方，就是工程部。

“等一下。倒退两秒……就是这。”奇雅似乎发现了什么，她的虚拟手臂突然在空中长出，指着屏幕上的一处，“你们看他手里拿着什么？”

视频录制时系统已经崩溃，所以像素不高，经过放大后，众人勉强可以辨认出他手里拿着的是个金属状纽扣大小的东西。

梅赫达认出来，那是个紧急记录仪。一些不适合传送到公共系统里的，以及不想记录在终端里的内容都可以临时保留在这里面，并设置特殊的打开方式。且除非拿高速能量炮轰击，否则可以保存至几万年之久。

“你们得找到这个。”奇雅最后总结道，“陈风在最后肯定保存了什么。”

说完，她那边还有别的工作要忙，就下线了。剩下救援舰上的众人针对这个新发现讨论着。有人怀疑，基站里还有其他的拟人，和拟人中将里应外合，端掉了这个地方。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事到如今，人们依旧不知道拟人究竟在想什么。

期间，他们阅读了先遣救援船的报告，对于遇难者的遗体搜寻，在10小时后有了些眉目。那些残存的组织被送去实验室化验，正在等待结果。

16小时后，梅赫达所指挥的星舰跃出了曲率行驶状态，来到HD47186基站外。前方视线一恢复，所有人立刻看到了整个基站的残骸，黑色的碎片散落在土地上，远远望去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机。

他感到喉咙有些不舒服，下令星舰停留在行星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