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她总想登基》
长公主沈月兰新婚的第十年。
她新婚前,公主府里里外外仔细翻修过,都是朱墙琉璃瓦,新刷的柱子还是漆光瓦亮,园子里的花木茂盛,翠绿的枝条延展到回廊上。
一个人自廊上飞快地掠过,年轻的沈月兰头上还戴着富贵花纹眉勒,披头散发,光着脚,穿着单薄的里衣,风风火火地疾行在公主府中。
她穿过整个公主府,直达府中最角落的一个小院子,她一掌推开院门,果真见到屋里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
她登时只觉两眼发黑,险些晕厥过去。
“贱、贱人……”她指出去的手直发抖。
随行跟来的下人将她扶住,又七手八脚的要给她穿上鞋袜衣裳。
沈月兰已是气的要疯了,全然不顾月子里的不适,嘶吼着让她们滚,抓起个什么就往跪在地上的人砸。
她疯癫一般大闹一场,把屋里的东西砸了个干净。
这屋里委实也没个什么东西,只桌子上的几个破茶壶。
这几个茶壶怎么够她泄愤,沈月兰已是气疯了,搬起凳子砸在地上。
女人护着肚子缩在墙角里,从凌乱的发丝里偷看沈月兰。
沈月兰眼前一阵阵发白,撑着婢女的臂膀。
她的表情扭曲,说话时气息微弱:“不要脸的贱蹄子。”
换过劲来,推开要拦着她的下人,沈月兰扑过去给抓起来:“够了!”
年轻的沈月兰回头,这时候的她脸上还没有深深的法令纹,面容也是水白柔软的,她一脸的泪,女鬼般回过头。
看见屋里跪了一地的人,苏敬宪站在门口,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她身后看着。
苏敬宪低头看眼那丫鬟,怀孕使她臃肿。
丫鬟趴在地上,爬过来抱住他的脚。
沈月兰紧咬着牙,厉鬼般一双眼睛瞪得凸起。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血红着眼睛怨恨的看向苏敬宪“你骗了我。”
苏敬宪紧皱的眉头一松,转头看向沈月兰时面容柔和下来,如水中皎月,缓走到沈月兰身边,从仆人手里拿了衣裳给她盖上。
“滚!”沈月兰爆喝,将衣裳一把丢在地上。
苏敬宪阴沉的脸色一闪而过,哀恸道:“月兰,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公主的样子。”
“我本高中会元,却舍弃功名,放弃前程求娶你,我为的是什么!”
沈月兰木着脸看他,看他一脸悲愤难疏的郁色。
“为的什么?”她喃喃。
“为的是先帝忌惮,一门两星,你心知仕途上争不过你哥哥,就另辟蹊径,与我成婚,为你们苏家铺路。”
“这些年来,你虽没上朝论政,但你苏家,在黔中道吞并了不少家族吧?”
苏敬宪指着自己:“我还不是对你一腔爱意!做了驸马,就再难做官不能掌实权,兰儿,我对你的爱天地可鉴啊!”
她的怨恨好像无处安放,不应该出现,沈月兰迷茫:“说好你只娶我一人。”
苏敬宪的神色又柔和下来,拿过被仆人捡起的衣裳,重新披在她身上:“当心着凉。”
“这……唉,都怪我一时贪杯。”他拥着沈月兰痛惜“我现在就令人将这女子打杀出去。”
沈月兰抬头看抱着她的男子,年轻的苏敬宪还没留山羊胡,面容俊朗,轻轻的将她拥在怀里,手拍打着她的肩膀。
她更迷茫的,觉得不应该如此,又不知是哪里不对。
“我们先回去吧,”苏敬宪打横抱起她“兰儿你放心,我绝不会叫你和你母妃那般,我这一辈子只守着你一人。”
他抱着她从那个臃肿的孕妇身边走过,沈月兰搂着他的肩膀,低头看见那个女人就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地上,乱发下晶莹的泪眼一直注视着她被抱着走出很远。
当天夜里狂风骤雨,睡梦里她又回到儿时。
母妃挺着大肚子,死不瞑目的躺在床上,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死前还有一泡泪含在眼里。
幼年的沈月兰喊着母妃扑到床边。
床上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缓缓坐起:“月兰。”
如菩萨般圣洁的面孔,嘴边噙着笑,缓缓转过脸。
电闪雷鸣中,她的肩膀上长着两个脖子,脖子上各顶着一个头。
一个是珠翠满头的母妃一个是那个女人,母妃亲切的脸骤然变得扭曲,尖叫着朝她扑来。
沈月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满头大汗,心跳如鼓点般喧嚣:“来人!来人!”
直到静好擎着灯,匆忙将床帘拨开:“殿下?”
烛火下,她的乌发里夹杂着银丝,脸上爬上皱纹。
“……没事。”恍惚许久,她终于分清现实与梦。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沈月兰起身,披上衣服“我出去走走。”
拦住要跟着的静好,沈月兰独自打着灯到了书房。
她点燃书房的灯,在角落的一众画轴里抽出一卷,放在桌上缓缓展开,直至完全展开,露出里面的手铳。
沈月兰坐在书桌前的太师椅上,木着脸看着这杆手铳。
枯坐到天亮。
新年的第二天,沈月兰携两个女儿进宫谢恩。
只是等到沈月兰换上长公主的仪制,苏卿还没回来,只等宫里的人来催了,沈月兰的脸色阴沉的要打雷下雨,二人正要上马车,苏卿神出鬼没的从公主府里走出来。
她一身也是簇新的,想是沈月兰提早安排送去她的院子里。
内里是绛紫的裙袍,外面套了藕粉色立领半袖长袄,以丝线并着金银丝线绣了牡丹蝴蝶的花样,更有宝珠玉坠等镯子发簪耳坠等物。
苏卿由人扶着盛装出席时,饶是沈月兰也怔愣一瞬,见多了她英姿飒爽的男儿装扮吗,倒忘记她娘是个柔若无骨的丫鬟。
苏蓉迎上去:“四妹妹怎这么慢,”走近了绕着她将人上下看一圈“四妹妹容色堪比荷花玉颜,艳而不妖,今日一打扮,果真有清绝孤立之感。”
苏卿心道,好一通酸唧唧得溢美之词。
她摆摆手,只觉得这一身的东西累赘:“快走吧。”
沈月兰扫两人一眼,也未多言,转身上了马车。
沈月兰是皇家外嫁的女儿回家省亲,苏卿是皇家未来媳妇进宫拜年,苏蓉则是捎带上的小孩儿,讨喜来的。
始一见面便是舅妈、姐姐的混叫一通,这边说说话那边拉拉手,一圈下来姐妹两都拿了不少红包。
因是进宫一趟不容易,今日气氛又好,东家长李家短的聊不完。皇后便张罗着留母女三人,还有旁的些命妇贵女留下来用午膳,加之宫中的嫔妃公主皇子等,除去一些不想来的妃子、不够格的才人,零零总总也有近三十人。
今日进宫谢恩的还有杜家母女,并非凑巧,年初二当是回娘家的日子,却进宫谢恩,是张夫人特意挑的这一天,进来看见沈月兰母女三人便坐到她们身旁。
皇后孤身端坐在凤鸾椅上,背后一块硕大的百花穿蝶紫檀屏风,透雕如意双层的窄桌上层放着两盆娇艳欲滴的粉色山茶花,下层架着两柄碧色的玉如意,左右两侧各站着两名女官手持竹制笏板,还有脸上始终挂着笑,手持拂尘的王公公。
台阶下妇女们面对面分坐两遍,每人一面前一张翘头案桌,坐下一张梳背扶手椅,独人独席。
皇后张子奕放眼望去,便见自己的亲妹妹,张子云特意坐到长公主一家旁边,特意挨着苏蓉坐,正拉着她的手亲昵的说话,不由暗自摇头。
她妹妹就这点不好,没有点心眼子,太过爽利了,想什么就摆在明面上,场中人看去了都知道她看中了公主家的三姑娘。
“宣菜罢。”她对身侧的女官道。
女官微移莲步,行至侧门,对早候在门旁的宦官道:“宣菜。”
小宦官颔首,也移着莲步到了门外。
不多时,穿戴一至的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入,鸦雀无声,只听碗筷碰撞之声,皆是井然有序得安置碗筷、上菜,待一切利落之后,高台上的皇后举杯刚欲说话,便听外面唱道:“皇上驾到——”
一时间椅脚挪动声纷纷杂杂,众人皆起立躬身,苏蓉见苏卿慢悠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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