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园册》
雪停了,段襄便带着纪杪春回了京。一路上,纪杪春像没了生气的木偶一般,她病恹恹地坐在板车上,甚至都忘了问段襄这些日子他把这驴藏到哪里去了。
一路上,除了必要的交流以外,二人几乎没说过什么别的话,段襄虽然担心纪杪春,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便只好默不作声地赶车。
好在这野驴会察言观色,它不再怪叫,一路朝着京城飞奔,没过多久便进了城。
虽然不知道纪杪春要做什么,可段襄却还是趁着夜色把她带进了那个已经荒草丛生的纪府。看着眼前残破却又熟悉的景色,纪杪春一时有些挪不动脚步。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到纪府了,久到仿佛住在此处是上辈子的事。明明这里的一砖一瓦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可府中的那些人却已经尽数不见了。
见纪杪春看得出神,段襄便也不愿打扰她,于是便离了府在不远处等她。
借着月色,纪杪春顺着小径慢慢地向前走着。府上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瓜分得一干二净,只余下几座残破的厢房,而这些厢房中的其中一间便是苏晞光与纪杪春成亲后住的屋子。
纪杪春走到窗边向内看去,却发现连那个不值钱的矮榻都被拆得七零八落。
以前天气热的时候,她总是习惯靠在矮榻上一边吃着杨梅一边看着自己私藏的那些画册,若是苏晞光恰好也没事干,便会坐在她的身边看书,时不时还会拿着扇子给她扇两下。
那时正值盛夏,纪杪春热得每天都盼着冬天,可到了冬天,纪家却倒了,那为她打扇的人也不见了。
路过厢房再往前走,便来到了后院。与前院一样,后院也是一片残砖碎瓦,除了一颗榕树外,便是被雪覆盖的杂草。
纪杪春挑着地方落脚,她走到榕树下,抬头看着那被雪覆盖的枝丫,想着苏晞光曾说要将那个装着小玩意儿的匣子埋在树下,不知还作不作数。
虽然回了京城,但纪杪春也不确定苏晞光会将那些证据藏在哪儿,于是她便只能凭着直觉回到了府中。苏晞光不知去了何处,除了纪府之外,她也不知道还能再去哪里找证据了。
将树下的雪扒到一边后,纪杪春捡起一块地上的瓦片开始刨土,没刨几下,瓦片便从中间断裂,锋利的边缘将她的手掌都划破了。
纪杪春把碎瓦丢到一边,她将袖子挽了起来,两手并用地往下挖去。碎石割伤了她的手指,指甲中也嵌进沙石,新伤叠着旧伤细细密密地布满了她的指尖。
可即便如此,纪杪春却还是嫌自己挖的不够快。她低着头,不知疲倦地将一捧又一捧的土扬到一旁,没过多久,便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坑。
纪杪春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连肩膀都变得酸痛也不愿停下。直到某一刻,她的手指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那东西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明明不算多亮,可纪杪春却还是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那是一个玉匣。纪杪春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拂去匣子上的土,借着月色将其缓缓打开。
匣子里,最上面的是一枚破碎的风筝残片,残片上像是写了什么字,却因为时间太久已经模糊不清了,再往下翻,便是一朵已经干枯了的小黄花。
纪杪春记得这小黄花,新婚之夜,苏晞光曾说过江南春色不及这花一分。
这匣子明明很小,可里面却装着许多东西,有两人一起去庙会买的泥人,纪杪春缝的破破烂烂的手绢,一本已经有些破烂的画册,封面上写着《冷情厨子爱上穿越螃蟹》……
纪杪春捻起风筝碎片,她对着月光仔细辨认许久,才看出上面写着的是“朝朝暮暮常相伴,岁岁年年共白头”。
“骗子。”纪杪春自言自语道。
明明是江南沈家的小公子,却偏要骗她说自己是个普通书生;明明说好了常相伴共白头,可现在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可是,苏晞光的身份虽然作了假,但他的心不假。
纪杪春捧着这沉甸甸的小匣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错怪苏晞光了……也许苏晞光是爱她的。
纪杪春小心翼翼地将匣子里的东西依次取出,压在最下面的,是几张写满了字的纸。看着纸上那熟悉的字迹,她的眼睛越来越亮。
原来她想找的东西,竟真的被苏晞光放在这匣子里。
为了寻找苏晞光收集到的证据,想必沈和玉已经派人来纪府找过几番,可最终却什么都没发现,他们找了那么久,却没想到榕树下竟然埋了个小匣子。
而这个秘密,只有苏晞光和纪杪春两人知道。
纪杪春把除了证据之外的其他物件装回了玉匣,又把匣子重新埋到了榕树下。段襄带着她偷偷溜出了纪府,一路回到了那个曾经为她遮风挡雨的京郊破庙。
破庙与几人离开时并无不同,唯一变了的只有纪杪春的心境。
刚来这里时,她才从狱中出来没多久,那时姐姐还在,而她一心想着找苏晞光要回纪家的钱。当时的纪杪春仅凭着兔园册上的几个字,便毫不犹豫的去了燕北。
说来也奇怪,这兔园册先是引着她去了黎镇,又想让她去江南,这两个地方一个是苏晞光呆了十年的庇护所,另一个则是他的家乡。
冥冥之中,兔园册指引着她走过那些苏晞光曾走过的路,也让她明白了他到底是谁。
只可惜册子被她落在了沈家地牢中,估计这辈子也找不回来了。
既然如此,最开始出现的城西小树林又是什么意思呢?
既然兔园册上这么写了,那纪杪春便相信城西一定有着什么,虽然她想去看看,但她还是打算先完成更重要的的事。
过完年之后没多久,春天便来了,冰雪逐渐消融,纪杪春的身体却越来越差。回京之后,段襄便一直在帮她在坊间打探证据中提到的某些人的消息,而她则是整天呆在破庙里,对着苏晞光留下的那几张纸冥思苦想。
这些纸上一部分记录着那些与沈和玉勾结的官员姓名,另一部分则是与纪桐有关。前面那几张纸比较好理解,可有关纪桐的部分却写得十分杂乱,纪杪春理了许久才明白苏晞光在写些什么。
丰州有个叫张绪的市舶使,他与沈和玉年岁相当,二人年少时便相交甚密,而在沈和玉成为沈家家主后,他们之间书信往来便更加频繁。
张绪虽然主管出海贸易一事,却也在暗地里插手了不少其他京中事务,这其中少不了沈和玉的推波助澜。凡是京城的商人,或多或少都与张绪有些关系。而在纪家入狱之前,那些主动与纪桐交好的商人便也是受张绪的指使。
那时,张绪参与贩卖私盐一事几乎就要败露,正在他无计可施之时,沈和玉却给他写了封信,说京中有个叫纪桐的商人,平日里做些贩茶的生意。这纪桐在京中自立门户,虽然能赚些钱,但也着实辛苦,若是能以利诱之,让他与盐帮的人交好,再想办法将罪名嫁祸到他的身上,便能全身而退。
虽然知道沈和玉这么说必定是有私心,但不得不说这也的确是个好法子。这纪桐在京中一向是单打独斗,本就不牵扯任何一方势力,他来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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