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雪》
这哪是什么玉面郎君,分明是头大尾巴狼!
秦年年跺着脚走向隔间,将琳琅满目的用具在桌上摆了个满满当当,随后,隔间便响彻叮叮咚咚的敲击——
“我还能不会做饰品了?这辈子第一次装懵懂你竟敢不!领!情!”
敲击一声比一声大,宣告着这位母胎单身人员首次攻略失败的现实。
“这都见了好几面了,我也没觉得他哪想自毁了啊!分明活得好好的。”
【系统提示:攻略对象自毁值:100】
秦年年撑着脑袋闭上了双眼,不敢相信系统的判决。
皇城内,烛火随风摇摇摆摆,照出一张明媚肆意的脸庞。烟红锦缎华服,品蓝纹路刺绣其上,金钗闪烁映衬相和。
平眉如黛,五官深邃,不似景和国女子。眉眼风情万种,朱唇鲜艳如血。
盆盆昙花整齐摆放,竟铺得小半个宫室。熙白花瓣含苞待放,在美人指间含羞收敛。红白相衬,诡谲荒诞。
“娘娘,楚然渊近日没有来过宫里,倒是和秦国公家二小姐秦岁华走得相近,二人合办了一家店铺,名曰别渊斋。”
“哦?他这个杀人如麻的孤僻疯子,竟也贪恋烟火气了。”
女人放开了那株含苞待放的昙花,望向已然暮色的天空。
“别渊斋,让桂魄去逛逛吧,顺便给自己挑个称心的物件儿。”
“是。”
翌日半午,隔间内。
秦年年一进门就看见摆了满满一桌子的零件和那位身穿乳白鹅黄绸缎长衫的大尾巴狼。
“楚侯爷,今日打扮的…好生俊俏。”
秦年年拿起桌上的一颗珍珠细细搓捻,打趣着。
“二小姐这么说我就知足了,看来没白打扮。”
大尾巴狼眼中含笑,丝毫没有局促之意,坦坦荡荡的回了这句挑逗的话。
“侯爷今日,打算教学生点什么?”
“这要看学生,想学什么?”
秦年年琢磨片刻,“平安扣。”
“哦?二小姐身上戴的这个还不够,还需要再戴一个?”
“给你的,希望你平安康健,长命百岁。”
由于秦年年本就擅长,所以二人制作过程格外快,没过多久,脂玉银边红绳平安扣宣告完工。
楚然渊捧着这枚硬币大小的扣,不难看出满足之意。
“二小姐,倒不像新手。”
秦年年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慌慌张张冲进来的凌霜打断了。
凌霜拄着拐杖跑的勉强,拐杖砸向地面,声音一轻一重。
“小姐!有个小贼!他看咱们店里伙计都是女子,便趁乱想要抢店里物件,被街上的好心人按住了。您快去看看吧!”
这小贼,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头发有些凌乱,衣服虽为粗布却干净整洁,不像是乞丐。
在街上被按住,引得人们纷纷围观,叫骂着该把这种不学好的孩子捉去送官。
明明才十三四,面对这些叫骂却成熟非常,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等待命运的审判。
没等秦年年询问,少年抬头先行开口——
“我并非惯犯,我爹遭人毒打性命垂危,我需要钱救他。我答应你,等我拿钱救完人就回来找你,到时候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少年模样狼狈,脊背却挺的笔直,瞳孔也亮的发黑。
“你拿什么保证你一定会回来?”楚然渊居高临下,审视着。
“我…你看我身上有什么可以拿去的,都拿去。”
没等楚然渊答话,秦年年伸手,掏出十两黄金。
“我在别渊斋等你。”
看着伏在案前写写画画的秦年年,楚然渊摆开折扇,探问道。
“二小姐菩萨心肠,这次怕是要被辜负了。那少年一看就不是软弱平庸之辈,哪有拿了钱毫无把柄还傻傻跑回来送死的人?”
秦年年没有抬头,专心的绘制着折扇的草图。
“就像我当初救凌霜一样,真心不远万里。施以援手,不为报答,只图心安。”
“被辜负也没有关系?”
“…,当然。”
很快,夜幕降临。
秦年年躺在后院的躺椅上,迎着丝丝寒风,观看夜空隐隐闪亮的星子。
“云霜拢聚,星曜蒙尘。看样子好像有人,离开了呢。”
楚然渊不知何时站在躺椅后,仰头与秦年年看向同一片天穹。
“楚然渊,有什么事情会让你愉悦吗?”
秦年年依旧半躺,连头也没有回。
“为什么这么问?”
“大家皆道你皎皎朗月,可是你看,月亮也有被云雾遮掩的时候。”
楚然渊没有回话,只是静默的站在那儿,看着天,看着那抹懒洋洋的背影。
“不早了,二小姐,还要等吗?”
“我答应他今天会等,总不能做失信之人。”
话音刚落,那抹挺得笔直,单薄高瘦的身影踏入后院,凌霜紧随其后。
秦年年嘴角荡起笑意,回头看向楚然渊,“我赢咯~”
少年依旧如同白日那般沉默,缓慢的,僵硬的,挪动向前,恭敬地奉上黄金——
十二两黄金。
“怎么多出二两?”
秦年年垂眸看向躺在手心里的黄金,少年手黑乎乎的,有泥土印在手心,将掌纹印刻的清楚。
少年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只是有些黝黑。细看掌纹与指甲,竟窥的见混在泥土中的丝丝血迹。
但躺在掌心里的黄金,颗颗闪亮洁净,一尘不染。
“你…打架啦?”秦年年试探的,轻声问道。
楚然渊向前走了几步,不着痕迹的挡在秦年年前面,将她与少年隔开一些距离。
“我爹死了,打人的老爷赔了五两黄金,一两给了写信的先生,二两给我爹办了后事,这些是剩下的,都给你。”
一时,静默无声。
少年见秦年年没有动,就走到一旁,将黄金工整的摆放在桌上。
“钱还你了,我去自首。”
秦年年赶忙拉住少年的衣袖,却被少年避开。
秦年年只好向后退了两步,妥协道:“好,我不碰你。我借出十两,所以只收回十两。我本也无意抓你送官,这二两你拿走吧,好好生活,节哀。”
少年没有走,只是将一直低着的头缓缓抬起,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他的眸子还是和白天一样漆黑,却不再明亮。
秦年年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你还好吧?”
“他不是不想动弹,是不想活了吧。”楚然渊站在一旁,端详着自己的折扇,头也没有抬。
秦年年正想说些什么,少年开口了。
“我娘生下我就走了,我爹没文化,在富贵人家做苦力,我在府里送柴挑水。今早,府里的姨娘趴在老爷怀里哭,说我爹对她欲行不轨,老爷差人将我爹打了一顿,连同我一起扔出府。我爹被打的神志不清,我拿着你给的钱请了郎中,买药回家,郎中却说我爹拖着半死的身子去了老爷府。等我赶到,只剩我爹的尸体、一封信和四两黄金。写信的先生说,我爹是自己撞的门,一下没撞死,老爷嫌晦气,就扔给他五两黄金,他花了一两托先生写了信。我用二两黄金买了棺材找处土坡把我爹埋了,郎中没收钱,药铺老板还了药钱。就这样。”
暮色之下,院内又是一阵寂静。
秦年年没再感到不自在,静静的迎上蒙满尘霜的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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