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后，杨铭漫无目的地走着，其实从他家的别墅走到大门口不近，之前也没觉得近，就是几次和陆时一回家的时候才觉得没这么辛苦，这天难得休息，又从题海里喘了口气，他并不着急回沈云年的家，走着走着，就发现走到了775车站，正好车来了，他近乎本能地坐了上去。

自从高三后，他便没有再坐过775了，都是沈云年停在另外一条小路上来接他。

杨铭和高三的班级同学几乎没有交集，高三也不再流行轮流换座位这件事，他恰巧被安排到了一个靠窗位，同桌在上个礼拜还被安排出了国，于是他也成为了一个没有同桌的人。

一个人拥有一整张课桌，连同桌的抽屉里都可以放自己的东西，书包再也不需要挂在椅子的背面，直接放在同桌椅子上就行，考试的时候也不需要关注是不是自己的动作太大影响了别人，好像一个人一张桌子，几乎就是敞开了过似的。

可他也在这种肆意里品位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比如只有前后桌想起来的时候才会提醒自己要带东西，比如交卷的时候还需要当前后桌的桥梁，虽然他生性冷淡，但也并不偏爱孤单，可他只要一想到陆时一高一高二的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心里就会泛闷。

一次次月考的成绩下来，陆时一和杨铭的名词咬得很紧，大多数时候都是陆时一在前，杨铭在他后面一到两名的位置，偶尔一两次会排到陆时一的前面，如此的追逐游戏，只有两个人自己心里清楚。

杨铭并没有在临青中学附近的站点下车，而是一路坐到了码头附近，这些日子以来憋在心里的想念像雨后破土的笋，一发不可收拾，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还记得那个圣诞夜的疯狂。

陆时一抱着他，吻着他，发狠地告诉他，不会放过他。

那天夜里的风和浪是什么样，杨铭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他记得那天飘着小雪，他记得那天他和陆时一合照了，他记得那天想牵着陆时一的手直接出逃，干一些坏事，想通过这种方式在彼此的记忆里烙下痕迹。

陆时一生日那天，他用颜料在自己的胸口写下的名字，杨铭努力保存了两天，最后还是被自己的汗热化了，最后不得不清洗掉。

他已经习惯了带上陆时一的“眼睛”出门，可他真的很希望，陆时一能够真正地看他一眼。

杨铭拐进了那天他俩吃汉堡的地方，要了一杯热可可，走到了窗边的单人位置上，坐了下来。

周末来这里的人很多，有时候还能看见白鹭飞过。

他奢侈地想在这里坐一下午。

直到——

有一个书包也放到了单人位的另一个角落，那个人穿着黑色的卫衣，身前明显地有着三条斜杠，身高腿长，就算伸进桌子下面也不得不曲起来，他从包里拿出了一沓试卷，放在了桌面上，才起身去收银台买东西。

比起买东西，他更像来占座的。

这是杨铭心里的真实想法。

惊喜的感觉来得很慢，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轻轻地触碰到了他的小指，接着就是巨大的轰鸣。

陆时一在这里。

陆时一在这里……

陆时一在这里！

杨铭此刻不知道该暴露还是该掩藏，与其担心陆时一不跟他说话，更害怕陆时一看到他转身就走，毕竟两个人之间有着“不成文的约定”，他趁着陆时一去买东西的时候，赶紧换了个座位，挑了个在角落里的，那个位置绝对发现不了的位置坐了下来。

好像瘦了点，皮肤也没白，就是这圆寸一点没变，应该是经常剃吧。

陆时一买了东西回来后，也没吃，只是放在了一边，喝了一口饮料后就开始做起了卷子，心无旁骛一般。因为他是左撇子，从杨铭的角度就能很清晰地看到陆时一的右手在做什么，先是放在膝盖上手指拈了拈，应该是在思考什么难题，又挠了挠头，还摸了摸耳朵。

以前两人常见面的时候，杨铭从来都发现不了他有这么多小动作。

不知不觉杨铭看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慌乱，赶忙往陆时一的方向看过去，却忽略了身上已经被盖上了一件卫衣。

陆时一的味道，他发现自己了。

可那个方向上，人已经不见了。

他懊悔地用手掌蹭着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太蠢了，只是打个招呼而已，怎么怂成这样。

好不容易见个面，还是凑巧的，怎么就不能大大方方的。

“醒了？”

陆时一的声音从左边飘了过来，沉稳的让人安心。

杨铭一下子坐直了，手里紧紧地攥着衣服不肯放，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想还给他，至少现在不想。

“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么？”陆时一看过来的眼睛亮晶晶的，表情上却没有笑，“还特意找个角落躲起来。”

见杨铭不说话，陆时一才笑了起来。

“傻了啊，小少爷？”陆时一伸手过来捏了捏杨铭的脸，又凑近了点，两个人的腿的外侧贴在了一起。

杨铭清了清嗓子，“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在这里的？”

“来的时候就看见了。”

“有人跟踪你？”

“你是不是傻，和谐社会，谁跟踪啊。”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我说得着么？”陆时一脸上带着一些好笑，“你他妈的见到我就跟乌龟一样缩脑袋。”

“你他妈才王|八。”

“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特意躲起来呢。”陆时一瞥了杨铭一眼。

杨铭心里念叨着，这人傻逼吧，不想见到你我还特意找个位子看你，吃饱了撑的大概。

“你别在心里骂我傻逼啊，我可听见了。”

“傻逼。”杨铭翻了个白眼，“直接骂给你听。”

“你怎么会来这里？”陆时一侧过身子看他，“不是住到妈妈家里去了么？”

“我瞎溜达来的，”杨铭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上我妈家住了。”

“噢，”陆时一笑了笑，“猜的。”

“你怎么会在这？”杨铭这才问他。

“我一直来这里复习啊，这里环境好，人少，视野开阔。”

陆时一的回答没一个在杨铭的点上，他有些恼怒。

“最重要的，”陆时一没等杨铭反应过来，在桌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这里有我男朋友的痕迹。”

杨铭的视线撞上了陆时一的，才发现他的眼睛深邃，似乎有说不尽的话。

“你……”

“别煽情，”陆时一喘了口气，“真的，我怕我绷不住。”

杨铭的鼻子一下就酸了，把头埋进了陆时一的衣服里，强忍住了要哭的冲动。

翻涌上来的情绪都被压制了下去，他努力在脑海里寻找不太感性的语句。

“自行车你拿回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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