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断尾鱼的日记》
店里被查过一次,警察一来,刚往木桶里装完热水的几个人听见风声,连桶都顾不上了,水撒了一地,溜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拍门,叫停。
蒋哥怀疑有人把店里的事儿往外说,于是在查完以后就把店里的人都叫到楼下大堂,使唤曹禺把门帘拉上,说今天歇业不干了。
“是咱店里的人打的电话吗?”
大家纷纷摇头。
店里的这几个人,要么是指望挣钱的,要么就是胆子小的,之前也没出过这种事,因为都不是什么文化人,被五十万唬了一唬,从来都不敢多说什么。
蒋哥问了一圈,把人遣散了,叫他们今天先回去,唯独把刚招进来的曹禺留下了。
孙红萍从换衣间换完衣服下来,拎着一个小帆布包,一步三回头,看见蒋哥坐在前台翘着腿抽烟,曹禺就站在他前边,面色看不出有多窘迫。
她想,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也只有他敢跟蒋哥对着干。
凭心而论,孙红萍是希望曹禺能真的把这店给关停了的,但是店停了以后,她是不是也要被抓进去,出来以后是不是还要还蒋哥五十万,她就不得而知了。
网络不发达的年代,很多信息都获取不到,孙红萍也不认识霖城的几个人,只能一边担忧着,一边频频回头看曹禺。
她出了门,刚要把门帘拉下来,稍稍抬眼又对上曹禺的视线,他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眼神复杂,变来变去。
孙红萍低一下眼睛,把门帘完全拉了下来。
也许作为当事人的两个人感知不到,但在陈淮和秦瑶的眼里,曹禺连眼神都变得迷惑,像一种挣扎。
但两人都看得见,他最开始不是这样的,曹禺瞧不起店里这些人,平时也不愿意跟她们过多接触,因为念过书、上过学,心气难免要高不少,整个人都清清冷冷的,连话都不讲。
现在不是了,至少刚刚不是,曹禺很大程度上是在嫌弃自己。
毕竟没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在想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孙红萍第二天按时去店里,发现前台换了人,蒋哥亲自坐那儿,中指跟食指中间夹一根烟,学着拉起表格来,只不过动作还比较生疏。
她上了楼,问还在隔壁换衣服的张跃芳:“曹禺不干了吗?”
张跃芳把衣服换下来用衣架挂好,歪了一下头,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昨天就是曹禺叫的警察,要端咱们的窝,蒋哥昨天把人关在店里揍了一顿,然后把人给辞了,不叫他来。”
她说着,还摇摇头:“但是曹禺都知道咱们店的地址了,要是以后还举报的话逃都逃不掉,咱说不定过几天就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孙红萍了解,“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下班以后她去“弃书库”那儿还一批书,没有借新的,拎着包路过路口那家新开的音像店,店里的人稀稀拉拉的,看起来生意并不太好,这片儿人的生活水平大概也腾不出多余的钱来享受生活。
孙红萍回了一下头,听见用来展示的音响里放的还是王力宏的《大城小爱》,她在店门口驻足,想了一下,掀开老式的翻盖手机,从通讯录的最下面找到了曹禺的电话,指尖在按键上停留了很久,紧抿着嘴角犹豫了很久,还是摁了下去,拨了曹禺的电话。
“嘟——”
一声、两声、三声,声音没断,将近等了一分钟,电话才被慢吞吞接起。
“喂。”有气无力。
耳边风声很大,呼呼地刮进手机收音器里,孙红萍只问了他一句话:“你还会读书吗?”
电话那头静了很久,静到音像店那首《大城小爱》都要唱完了,孙红萍才听见曹禺的声音。
“会。”
“可是你没钱了,要怎么读?”
曹禺说:“想读就能读。”
孙红萍脑子空白了一瞬,脱口而出:“不是。你骗人。”
“不是想读就能读的,家里没有钱,就上不了学。”
话音一落,她转念又想,曹禺跟自己的情况还是完全不一样的,他能念到大学,家里肯定还是支持他的。
至少他就是个男的,至少他没有要供给的弟弟,至少他没有一个张嘴就找他要钱的后妈。
孙红萍咬了下牙齿,觉得自己说错话,有点害怕听见曹禺的回答。
“鲁迅的《彷徨》被我买走了。”他似乎什么都听懂了,适时地换了话题,“书店的老板说你想借。”
“那你要送我吗?”她试探说。
曹禺沉默了很久,似乎也在斟酌他下面的回答是否合适,话语在舌尖百转千回以后,他说:
“不。你想看的话,来找我借吧。”
这是个很奇怪的提议,毕竟世界上并不是只剩他手上那本《彷徨》,孙红萍在遇见曹禺之前去的那家老书店也有很多书,她也可以在那里借到。
但是更奇怪的是,她说了“好”。
曹禺是自己一个人来霖城上学的,他父母都留在老家,在霖城距市中心比较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屋子,面积会比孙红萍住的屋子要大一些,一室一厅,客厅中间只简单摆了一张三米左右的沙发。
桌子上有各种瓶瓶罐罐,连盒子都没扔,看上去像是新买的,都是治跌打损伤的药。
曹禺蜷伏在沙发上,身上盖的毛毯都掉了下去,孙红萍帮他捡起来。
“怎么连门都不关。”她说,“你不怕小偷?”
“没什么好偷的。”曹禺开口,声音发闷。
虽然他刻意背着身子面对沙发靠背,但孙红萍还是能看得出来他被蒋哥打得不轻,毕竟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蒋哥都在社会上混了多少年了,曹禺自然是打不过他的,只有挨揍的份。
孙红萍坐在他腿边,扭头望着他,轻声:“我觉得你应该去医院。”
“不用。”他嘴硬,“你拿了书就走吧。”
说到底孙红萍还是感念他为自己做的事情的,曹禺丢了工作,被打成这副模样,她很难说服自己一切都与她无关,于是只静静拧开桌子上碘酒的盖子,叫曹禺把肩膀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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