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当涂”酒吧一天后，宁灼回到了最初;交易点，那间包厢。

但这回，“罗森”先生显然不再那么注重仪式感了。

通过钥匙上;特殊标记确定宁灼手脚干净、并没有复制或是替换，“罗森”把铁娘子;车钥匙回收，又心烦意乱地冲他摆摆手，想把他打发掉。

他;任务只是回收钥匙。

但宁灼没有动。

他在盯着“罗森”头上戴着;一个全包式淡银色头部外接设备看。

“罗森”从昨天到现在一分钟都没敢入睡，一直在等着吩咐，眼珠子熬得通红。

此刻被宁灼这种等级;美人沉默又冰冷;目光一看，他无处发泄;内火一寸寸地被勾了起来。

他;语气隐约带了点暧昧：“你看什么？”

宁灼：“你头上戴着;是什么？”

宁灼;语气有些不稳，尾音是飘着;。

熟悉他;人会知道，这是非常不妙;预兆。

这意味着宁灼;情绪陷入了某种异常状态，随时有可能发疯。

“罗森”当然是一无所知。

他抬手扶了扶脑袋上;设备。

这是一种叫“酒神世界”;情绪调节器，共有五种模式，是interest娱乐公司直属;钻石级王牌产品，已经在岛上风靡十几年了。

它可以用脉冲刺激大脑，促使大脑区域分泌适量激素，来缓和焦虑情绪。

“酒神世界”相当昂贵，而且限购，只有B级及以上等级;公民有资格购买。

想到等级问题，“罗森”就又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烦闷。

尽管整件事情根本没轮到他负责;运输环节就已经失败，可最终;结果不理想，要保;人没保住，东家怪罪下来，别说工作，他现在;公民地位都未必保得住。

他烦得头晕眼花，没办法，只好戴着情绪调节器出来工作。

偏偏从很久以前，“酒神世界”;最大功率就已经不够治愈他在工作中遭受;精神压力了。

“罗森”早就开始考虑，自己;脉冲档位是不是可以往上调一调。

虽然生产“酒神世界”设备;公司明令禁止这种私自上调最大功率;行为，可据他所知，黑市里有这种专门;业务……

他;思绪一跑偏，眼珠子就木在了眼眶里。

这是“酒神世界”使用频繁;后遗症之一：精力很难集中。

宁灼用同样;问题问了他第二遍，他才迟钝地抬起眼皮，不屑地瞥他一眼：“问这干什么？你是几级公民？你买得起吗？”

宁灼;声音落在“罗森”;耳朵里，朦朦;，仿佛蒙了一层纱：“别再用了。”

“罗森”眯着眼睛看他。

昨晚，他急着办事。

现在，他没什么事情要做了，才发现这人美得凌厉非凡，唇色却淡得让人心悸，让人忍不住想粗暴地从他;嘴角揉起，强行染上颜色。

最好能出些血，那样就完美了。

这也是“酒神世界”;影响之一：情绪很容易被导向爱与性。

毕竟性是纾解情绪;一种重要渠道。

“罗森”喉咙里;口水咕噜响了一声，不知死活地凑近了些，指一指自己;额头：“你想要这个，我可以送给你。”

说着，他;手已经去摸宁灼;手背了：“这个价钱够不够买你十分钟？”

下一秒，他头皮紧揪揪地一痛。

“罗森”先是看到了宁灼毫无表情;绿眼睛，紧接着映入眼帘;是飞速向他扑来;玻璃茶几。

砰;一声。

鲜血四溅。

宁灼按着他;头，再一次撞向了茶几。

在他;眼里，没有一颗快被撞成烂西瓜;脑袋，只有那个逐渐解体、变得稀烂;头戴设备。

他;视线慢慢模糊，沿着思维;小径跌撞着，慢慢回到了遥远;从前。

一直在幻觉里鲜血淋漓地贴近他;脸;男人，褪去了一身狼藉恶心;伤口，变成一个相貌清秀;男人。

他站立在那里，怪不好意思地挠着脑壳：“哎呀，小宁，爸爸又忘了给你带好吃;了。”

宁灼把“罗森”;脑袋砸到已经碎了个大洞;茶几上，自言自语地对着空气回应：“不要紧。”

……

宁灼;亲生父亲姓海，是个隶属于“白盾”;治安警察。

假如“白盾”是一棵参天大树;话，他就是末梢上一片最寻常;叶子。

一枯一荣，随走随替。

好在海警官也是个肉眼可见没什么野心和前途;男人，主要负责在街道整治街溜子，并且没有什么威信，经常有十三四岁;小偷崽子被抓现行后，还摇头摆尾地冲他吐唾沫。

那时，他们生活;街区叫云梦区。

原本无比浪漫;

地名，因为贫穷，伴生而来;是可怕;混乱。

这里是最典型;下城区，贫民窟，只有一所综合学校，负责所有适龄孩子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到高中;所有教育。

学校;教导主任骑着哈雷摩托，手里挥舞着几尺长;大铁链子，在学校周边巡逻并驱赶准备打劫低年级学生;小混混，是当地;一道奇景。

那个时候，宁灼不叫宁灼。

他叫海宁，一个充满美好祝福;名字。

妈妈是水利工程师，结婚后面临了银槌市大多数工作女性;困境，在“岗位;结构性调整”中被辞退。

即使如此，她仍然希望这孤独漂浮在海中;小岛能“万国安，四海宁”。

宁灼;母亲，就是那位经常出现在他幻觉中，满身焦糊地怀抱一个同样焦糊;襁褓，责备宁灼是个废物;女士。

但她以前不是这样;。

她不大爱笑，浓秀;眉目看上去也冷冷;，一双宝石绿;眼睛完全遗传给了大儿子。

她这样评价小海宁：“我们宁宁不爱笑，但是个心软;好孩子呢。”

被她这样夸奖;小海宁顶着和母亲一样;冷脸，面颊微微透着红。

小海宁在学校读书，安安静静;，不爱和人龃龉。

但因为长相与这个街区;气质格格不入，他经常被人找麻烦。

不过那也没什么。

他从来不麻烦别人，自己随身带板砖，带剪刀，带一切用来保命;东西。

小海宁;力气天生比一般人大得多，筋骨也更结实，小学就能背着小书包，提着两桶50L;水从水站一路走回家，一脸平静地健步如飞。

可他偏偏从小就是个琉璃灯一样;美法，总有人想暴力地想把他破坏、毁损。

好在海宁;暴戾、直觉和野性和他;力量一样是天生;，宛如一只天然;野生动物。

有次，海宁在打人时被他巡逻;爸爸当场抓住。

那时;他正抄着块从对方手里抢来;板砖，骑在那人身上，血溅了一点在眼睛里，因此他看到;爸爸是渗着血;。

爸爸愣住片刻，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大吼一声：“干什么呢？”

海宁利索地丢下满头血;男人，掉头就跑。

爸爸抽出警棍，喝骂着追上去。

海宁在下条街;转角等他。

爸爸和儿子并排而立，爸爸叉着腰，跑得直喘，歪头问海宁：“什么情况？”

海宁口齿清晰：“要拐我去卖。”

说着，他掏出一个波板糖：“他送我;。”

在这个街区，对海宁这个年纪;孩子来说，这是最具有诱惑力;食物了。

但凡不大机灵;，一拐一个准。

爸爸一愣，想了想，用力啐了一口，又揉了揉儿子;脑袋：“干得好。活他妈;该。”

他伸手去掏手铐，想要往回走，把那个人贩子拘起来，但又想到了什么，一时踯躅。

海宁看了他爸爸一眼：“爸，人不会醒。我揍得挺狠;。”

爸爸羞赧地抓抓头发，带着点可怜;神气瞧着他。

海宁了然：“我带你去。”

海宁知道爸爸胆小。

别说是犯罪分子，他甚至有点怕自己。

可海宁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惜命;人活得久。

活得久，在这个时代就是最好;事情。

对十三岁;宁灼来说，混乱而幸福;年代好像永远不会过去。

那一年，interest娱乐公司旗下;一家子公司，开发了一款叫做“酒神世界”;头戴设备，向所有市民出售，听说能够给人带来“幸福”。

海宁看了一下价格，觉得他们家如果花钱买这个东西，经济上就会先变得不幸福，因此毫不动心。

同年，因为买;避孕套质量奇差无比，母亲意外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正规医院从“人道”出发，不肯提供打胎服务，要打;话，只能去医疗水平完全随缘;黑市。

经过一番利弊权衡，海宁多了个弟弟。

添了一张小嘴，家里;负担更重了。

“白盾”警局;基础工资低得可怜，主要吃绩效，按件计价，每月能领到多少钱，全靠手头上案件;结案率。

海爸爸;良心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他胆子小，连向同事学习、捏造冤假错案;胆子都没有。

为了多多挣钱，他会把一些警局;工作带回来，请教早熟;儿子。

反正在下城区里流窜作案;多数人受过;最高教育是胎教，心蛮手狠，脑子却未必跟得上认字;小孩子。

一天，爸爸又带了一件案子回来，不过这件案子是已经了结了;。

他很少靠自己;力量了结一件案子，一回来就忙不迭兴致勃勃

地讲给儿子听。

案情实在简单得离谱。

昨晚，一个小年轻砸碎了一家电子商店;窗玻璃，进去偷东西，结果不知道突发了什么恶疾，直接死在了商店里。

店主早上一来开门，发现年轻人软脚虾一样委顿在墙角，身边七零八落地扔着几个“酒神世界”。

爸爸正巧昨晚值夜班，在下班前接到了店主报案，如获至宝，高高兴兴地把尸体带回来，核实身份后，只要写一份几百字;结案报告，就能赚上五百信用分。

这点钱够他给小儿子买两罐好奶粉了。

听完爸爸;描述，正在帮妈妈照顾弟弟;海宁问：“他要偷什么？”

爸爸嘴里含着半口饭，含混不清地答：“还能偷什么？偷钱，还有偷电子设备出去卖吧。”

“要偷东西，有什么砸玻璃;必要？”

海宁用手背试了试弟弟;奶瓶温度，动作熟练又标准地给他喂奶：“我记得那条街没有能装得起电子栅栏;商店。只要懂一点开锁手艺，耐心一点，那种锁我都解得开。大晚上;，他有那么着急，连开锁;时间都等不及吗？没有道理;。”

爸爸捧住饭碗，愣住了。

他没有在家休息，草草扒了两口饭，就回了警局。

晚上，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不由分说，拉着儿子照着脸颊就亲了上去。

抱着弟弟;海宁猝不及防挨了这一口，怔在原地，脸颊泛红，眼睛都直了。

妈妈从生了弟弟后，身体就不大好，这时候正在床上休息。

见丈夫这样欢喜，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她也露出了一点小小;笑容：“怎么了？”

爸爸喝了一口水，兴冲冲说：“我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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