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玦》
自大火那夜之后,一连好几个晴日。今夜乌云团拢,滚滚而来,将黑夜笼罩得密不透风,不留任何一颗星星。
等沈书清回过神来时,她已站在泰和殿的门口。她抬头无措地看着顶上刻有泰安殿三个字的牌匾,满是惆怅。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仅是听了李瑞的一番话,便让她寒了心吗?她无心力再去深究其中理由,她知道今夜她站在这里,便逃不过和李玚的一场对峙。
沈书清苦涩地笑着,她多想回到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日子,不用思量与自己无关的任何事,也不用让自己和李玚站在对立面上苦苦焦灼。
她将泪吞咽回眼底,带着一颗竭尽枯萎的心,踏进了泰和殿。
李玚仿佛预料到她会来一般,早已坐在正殿,毫无波澜地注视着她。
沈书清迎上李玚的目光,脚步一滞。她不知该从何说起,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拼命压抑着心底的万千情绪,不让双方难堪。
她微微笑了一下,随意寒暄道:“殿下,好久不见啊。”
李玚没有应答,只是无声地望着她,眼底灯火明暗交错,像一池深不见底的幽潭。
“许久不见殿下,倒是觉得生分了许多。”沈书清酸涩地挤出一抹笑,仍是说着闲话。
李玚未接她的话,而是反问道:“今日李瑞来你府上,同你说了什么?”
沈书清陡然一怔,但想至府上都是李玚的人,也觉得不怪了。她早就猜到李玚不会放过她,索性依李玚的意思住进他的府邸,至少能安全些。她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殿下难道猜不到吗?”
李玚歪过头,狎弄地看着她。
“殿下连今夜我会来见您都算到了,还有什么是殿下掌控不了的?”沈书清喃喃着,言语间掺了几分怨念。
李玚何尝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似笑非笑道:“所以你今夜,是来问个明白的吗?”
凉风吹乱沈书清额边的发丝,她定了定神,微微摇着头:“不是,我是来同殿下讲清楚的。”
有那么一瞬间,李玚慌了神。可他很快恢复镇静,装作无谓地说道:“你要讲什么?”
沈书清不再看他,抬眸望着无际的黑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启唇,无奈地笑道:“曾几何时,我以为殿下同我一样,看不惯这世间歹人做恶,看不得百姓苦不堪言,力求还天下一个清正。可此时我才恍然大悟,张泉也好,郭长规也罢,不过都是殿下用来夺取天下的棋子,同那清白道义并无半点关系。”
李玚冷冷地看着沈书清,无情地嘲笑道:“我想你早该知道我要这皇位,现在来质问我这个执棋之人,你不觉得可笑吗?”
沈书清自嘲地苦笑着,失望透顶。她含着泪问他:“我也只是你夺权的棋子?”
李玚丝毫不理会她的崩溃,冷漠答道:“从你我相遇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入局。”
闻及李玚寒箭般的话语,沈书清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趔趄了几步。她一字一句地将话从喉中挤出,艰涩说道:“你借我的手,用张泉的死,翟成的贪来扳倒杜正明,砍去李珩的有力支柱。你趁新寺修建,烧毁西街后巷,让郭长规和李珩不得不将黄金转移。而皇家和户部手都能伸到的地方,只有永济寺。你明知他们的算盘,便让钱斯源答应户部建造观音,待新寺快落成之时,你算准那夜有大雨,一把火烧了新寺,众目睽睽之下那黄金如何都跑不掉,郭长规一走,李珩再也没有夺储的可能。殿下,天真的是我,是我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如同一个跳梁小丑让你笑话,你可还满意?”
李玚极其耐心地听完沈书清的一通话,凝视着她的无助。李玚站起身来,稳稳走至她面前,盯着她泪雾朦胧的双眼,沉沉地说道:“你没有一句话说错,你能自己悟个明白,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沈书清。”
沈书清垂眸看向他,自嘲地笑着,狠言道:“那殿下可曾想过,那寺中住了不少僧侣,随着殿下的这一场火无辜失了性命,他们难道就该死吗?”
李玚顿时错愕,他事先确实不知当夜有僧侣居住在永济寺。当钱斯源告知他寺内有僧人被烧死时,他也很是惊讶。他自知是自己理亏,闷声解释道:“我并不知情那夜有僧人居住,只是时机恰好,连累他们并非我的本意。”
沈书清怔怔地望着李玚,此刻他是多么的真诚,口中全部都是实话。她沉重地闭上眼,忍着心痛开口道:“殿下又有什么错呢,这一切不过是我错了,包括现在我来殿下面前无理取闹,也是错的。”
她悔恨自己的无知,竟此刻才想个通透明白。自己和李玚的立场本就不同,李玚是高高在上的夺位者,俯瞰着百姓的悲哀。而自己则是尘泥之中挣扎的人,求一个将自己和天下身上的污泥洗去的结果,根本没有和李玚谈判的资本。她被自己内心中无法克制的情爱蒙蔽了双眼,只不过那些恶人作恶多端,有错可纠,成为李玚手中的把柄。两个不同立场之人,却恰好有着共同的目标,难怪自己会如此糊涂。
她早该想明白的,只是她想多亲近李玚一些,才会忘了,他生来就是要夺权的。
她怎么可以忘记李玚最初的目的,她怎么可以忘了,李玚对她是毫无情意的,只不过像三分年少时的阿晗,便让他对自己有了几分纵容,而自己却沉溺于这虚假的幻象中,失去了所有。
可她就是阿晗啊。
若李玚知道她就是阿晗,可还会这样对她?可还会对她说,她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大雨瓢泼而下,将二人覆拢于重重雨帘中,隔绝了周遭的一切。
沈书清无措地看着李玚,清泪无声从眼角地滑落,顺着雨珠混入尘埃之中,糅杂着滴落至地面,汇入无尽的悲苦里。
李玚莫名地感到心慌,他总有种预感,他要失去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可他说不清那是什么。
他的心痛苦地抽搐着,挣扎着,心疼地看向沈书清凌乱的泪痕。他尝试握住沈书清的手,可被沈书清无情地推开。
沈书清偏过头去,酝酿良久,终是苦涩地开口道:“殿下,我对这天下大权毫无兴趣,只想做好我能做的。殿下要走的路,腥风血雨,有太多人需要被迫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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