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与鹰》
薛扫眉自幼和父亲学习经商,深深认同一个道理:万事皆可交易,人人都有欲望,或以威逼,或以利诱,总是能将他们驱使如棋子。对于陆缥这般位高权重、天生富贵的人来说,威逼行不通,普通的“利”也诱不动,但好在他们往往格外珍视一种分外容易被击碎的东西,那便是自尊。
与白狄的战事,既是陆缥前半生大部分荣耀的来处,也是让他迄今蒙羞的原因;是逆鳞,更是未长好的伤口。既如此,那便需要重新切开,才可愈合。
希望这是她的机会。
薛扫眉抵抗着心胸中激荡的痛楚,定定望着陆缥。后者面容上出现一霎迷惘,像寒冰上浮出的裂缝,几不可见,很快又被讥诮之色湮没殆尽。
陆缥重新挂上冷笑:“官家圣明,和嘉公主仁善,这才不费一兵一卒,换来了我大燕西北边境的和平安定。谁说本侯希望重新开战了?”
薛扫眉没有放过他方才表情的变化,将心一横,咬牙道:“小女子不敢猜度侯爷所想,也不敢妄议朝政。我和您交个底:那贼首知道您到碧南道上任,曾命我对您多加笼络,以免阻碍他想做的事情。您在入城前遭到刺杀,便是他奉白狄人的命令做的安排——不过,他担心您若在碧霄府遇害,将引起官府的关注,反而对其不利,因此未全力以赴罢了。白狄人至今还在找您的麻烦,可见这战与不战,并不全凭侯爷的心意。自和嘉公主出塞后,边关松动,我薛家商行与白狄商队时有贸易来往,加上那贼首屡屡差遣于我,故而我总能打听到一些消息。若您想战,我可亲自证明那贼首勾结白狄,意图颠覆社稷;若您不想战,我也可作为间者,暗中助您,掌握主动。”
夜色如漆,乌篷船随着水波静默款摆。
“如你所言,那贼首胁迫于你,还勾连外敌、行不赦之恶,已有数年之久……而你竟然隐瞒不报,助纣为虐。薛氏,你可知如果事发,你会有何下场?”陆缥沉静地看着她,语意直白。
薛扫眉哑然失笑。豆大汗珠从她额头沁出,冰冷笑意自嘴角撤下,漫上瞳仁,涌动如流火。
“隐瞒不报,助纣为虐?
“从案发的第一天开始,我便一直在向府衙的各位大人举发此事,官老爷们装聋作哑,怎能算是我隐瞒不报?我虽被人要挟,但也只清白行商,他人盗用薛家名号做阴私之事,怎能算是我助纣为虐?
“好,四十七条人命,官府可以不在意,可他们是我的至爱亲朋,我不能忘记,也不敢忘记;陈相如和曹永年不查,我自己来查。四年多了,我忍辱负重,收集证据,近日无意间发现他们还与白狄勾结,便借机逃脱出来,向您告发。御史大人,您告诉我,我还做得不够么?
“我现在还没有查出他们到底是谁,但他们手中捏着我的命,所以我不能冒险去敲登闻鼓。您曾做过将军——若在打仗时,敌方故布疑阵,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是贸然挺近为宜,还是暗中侦察更好?况且,江南有多少官员尸位素餐,不问民生?这几年我看够了,也失望透了。把案子交给他们,我不放心。”
她误解了他,但这番话仍教陆缥心神一震。
“我不是在指责你,只是想让你明白,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亲自证明那贼首勾结白狄,意图颠覆社稷’,于你而言,可能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解释道。
“若能与仇雠一同化鬼,亦是快慰!”恨意让薛扫眉在咳喘中竭力坐直,“人总是要死的。我不惧死,只担心死得没有价值。侯爷,我有钱,也在江南有些许门路,但我缺少自下而上的能量和武力——而这些您都有。若我保证不会让您涉险,不让您做枉法背德之事,您是否能助我暗中查清真凶,并且最终将他们绳之以法?事成之后,我所承诺的这些,还有薛家名下所有的一切,都会是您的。”
灯笼中的蜡烛似将燃尽,薛扫眉眼前也开始阵阵发黑,而对面人仍在沉默。
情急之下,她探身攥住陆缥的袖管:“陆大人,我最后问您一句……您可愿做我的孟尝君么?”
她虚弱至极,手上无力,并未撼动陆缥分毫。唯有那一双沾染着点滴泪意的美目,望之灼然,似能燃起心原之火。
战国时孟尝君好养门客,后来被扣秦国,靠一门客偷盗狐裘、献于秦国国君宠姬,方才脱身;行至函谷关时,后有追兵,又是凭借门客摹仿鸡鸣声,骗开关门,最终侥幸逃生。薛扫眉这么问,已是屈尊自比为鸡鸣狗盗之徒,愿做他的麾下之臣。
数十丈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在静谧的夜色下显得格外刺耳,震得船篷中灯花重重地一跳。
有人来了。
薛扫眉心道不好,却听得陆缥低声说:“你还需保证,若对方有任何不法举动,第一时间告知我。”
她若有所悟地看向他,下意识地应了声“好”。
“还有,遇事不可冲动,护好自己的性命。若一个人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意,我不信她会是一个好的盟友。”
“……好。”
“我不愿做孟尝君。”陆缥抬起眼睫,“但此刻起,我们是盟友了。”
薛扫眉如释重负地绽开笑意,向他点了点头,松开手指。下一瞬,万蚁噬心般的疼痛席卷而来,她捂着心口弯下腰,却仍无法抵御钻心之痛。豆大的汗珠层层沁出额头,薛扫眉银牙紧咬,面白如纸,身体缓缓滑落。
陆缥手疾眼快地扶住她的肩:“你这是……毒发了?身上可带了药?”
薛扫眉摇摇头,气若游丝:“我服了药,只是累狠了……无碍。”她闭了闭眼,睫毛在苍白的面孔上投下暗影,“我猜是薛兼来了。那贼首为了更好地掌控我,迫使我与周家退婚。他派薛兼在我身边数年,而薛兼对我不乏觊觎之心,待我出了孝期,也许就要被逼着嫁给他了。我不愿如此。侯爷可否行个方便,配合我演一出戏……”
她将拇指凑到自己涂着朱色香脂的唇上,胡乱抹了两把,又支起身,忍着痛楚向陆缥靠近。
小娘子玉臂轻抬,红色的外裳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纤弱的皓腕,俶尔落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之中。
“我来。”陆缥一手握住薛扫眉的手腕,另一手拇指伸出,在她的指尖上辗转碾压。薛扫眉怔忪之间,他已低下头,抬手将那抹朱色随意地拓印至自己的下唇。
灯花噼啪乱蹿,两人唇间乱红纵横。
口脂香气、薛扫眉指尖传来的冰冷体温,与暧昧的朱红色一同,突破了陆缥形状优美的唇缘。昏暗灯光下,郎艳独绝的陆御史弯唇调笑,正如他在风月场中一贯表现的那样:“就当今日我与女陶朱歃血,信守盟誓。”
但她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报以他所习惯收受的羞涩、爱慕的神色。
薛扫眉似乎已从上一阵疼痛中稍微缓了过来,此刻额上仍带着涔涔冷汗,一双清凌美目却坦坦荡荡地盯着陆缥,目光直白中隐含激赏,可显然无关风月:“大人与我只见过三面,却有默契如此。我这回真算是找对人了。”
骏马嘶鸣声撕破夜幕,有人在码头处翻身下马,弯腰检查了下仍昏迷着付在艞板上船老大,随即拔出腰间的剑。
陆缥捕捉到了锋鸣之声,立刻转过头。不远处亮起的一排火光穿透船篷的细小缝隙,映在他显出琥珀色的瞳仁中,似金线跃动。
“戏要做全套……得罪了。”
他膝行半步,摘下薛扫眉发间的海棠华胜,将发丝扰乱,又再度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侧身将少女虚虚揽入怀中。
下一瞬,靠近后艄处的垂帘被剑光劈裂。
“大姑娘!”
薛兼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此刻握剑的手有些颤抖。明明剑是他惯用的那一把,早已举重若轻,明明星夜策马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家常便饭,可当他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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