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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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露深枝头风,银钩夜酒嬉醉梦,深宫静幽落樱簌,一场寒雨皆成空。
行至宫门,魏瓒刚要上马车的脚步一顿,转首望向了不远处宫墙边,那儿有一道踯躅的身影,身旁亲卫警觉地抚上了剑柄,厉声喝道:“谁在那里?还不出来?”
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一个身影从阴影处踉跄而出,明月的银辉披洒而下,照在了一张怯生生的小脸儿上,来人身着夜宴乐师的绯色纱衣,正是方才在宴上断弦险些丢了小命的乐师小奴。
魏瓒一挑眉,是你。
那小奴见他认出了自己,竟显得有些雀跃,张了张嘴却磕绊得声不可闻,只能傻乎乎地拼命点着头。
魏瓒的亲卫见此人手足无措,举止怪异,冷声提醒道:“见到侯爷还不行礼?”
那小奴闻言慌不择路地就要往下跪,魏瓒一抬手:“不必了,来找本侯的?”似是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心神,展开了手中之物,声音有些喑哑:“奴……奴是来感谢侯爷帮奴寻回嬢嬢留给……留给我的珠子的,嬢嬢说不能丢的。”
他的官话说的并不流利,略显笨拙地说完后,毕恭毕敬地朝魏瓒鞠了个躬,弯腰时扯动了身上的伤,闷哼了一声捂着胸口咬牙忍过这一阵,再直起身抬手擦了擦鬓间的冷汗,说道:“再次谢过侯爷,奴……奴退下了。”,说罢抬起头,又百转千回地朝魏瓒看了一眼,辗转欲走。
魏瓒见他眼神迟疑,咬着嘴唇欲说还休的样子,思及这人在席间那些偷偷摸摸的眼神,心中颇有几分不耐,面上却不显,道:“你之前认识本侯?”
那人闻言眼神中迸发出几分期盼之色,几经嗫嚅之后却摇了摇头:“候爷万福金安,奴告退。”,他嘴里说着吉祥话,转身捂着胸口疾咳了两声,步履有些蹒跚。
“慢着!”,魏瓒开口留人后似乎又惊觉此举突兀,顿了一下踅身上了马车,留下一句:“上来!‘
那小奴迟疑了片刻,朝着马车走了两步又似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侯爷可是有事吩咐奴?”
等了少顷不见车厢内的人搭话,他顿时有些慌张,急忙解释道:“奴身上……身上脏,会……会将马车弄脏的。”,说完后又似有些懊悔,咬着唇垂着脑袋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上来!”,车厢内传来不容拒绝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威压。
这小奴闻言身子一颤,双手在身上胡乱拍拂了一番,便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
四颗夜明珠将车厢内照的通明如昼,黄花梨木的厢体,地上铺飞鸟图腾的毹甄,中间立有一个茶案上面摆着个紫砂小炉正煨着热水,金炉香篆伴着栴檀香只闻其香不见其烟,还有几碟精致的糕点果子,他看见那些吃食,眼睛亮了亮又拘谨地垂着头不敢瞧了。
魏瓒坐在茶案旁的硒色绣锦罗软榻上,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见他愣神,便缓了语气:“坐。”
小奴听话地爬到离茶案最远的一个蒲团上,屈膝抱着腿缩着身子,又瞧见自己光着的脚,默默地将脏脚丫往里缩了缩,又看到自己练琴弄得满是伤口的小爪子阕黑,便偷偷地在衣摆上擦了擦。
车厢内一时间静谧无声只听得见他自己鼓噪的心跳,半晌没见魏瓒发话,便悄悄地抬眼去瞧却见魏瓒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怕是刚才那些小动作都悉数被瞧了去,令他一时间心如擂鼓。
好不容易才等到对方再次开口,魏瓒将一个精致的冬青色小瓷瓶磕在茶案上推给了他:“你受的伤不轻,这药不错,用了好得快些。”
“我……奴没事的啊。”,那小奴没伸手拿,眼神瑟缩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见那人强忍着痛色却可怜巴巴地直称没事,魏瓒的心头不禁一阵烦躁。他暗忖,这南烛族小奴分明事先就认识他,如若受人指使有意接近,理应千方百计地与他攀交,但如今却百般躲闪,这是为何?
“衣服脱了。”,魏瓒凤眼微敛,也不欲回避。
那人闻言像受了天大的惊吓似的,睁圆了眼瞅着魏瓒想窥得他的意图,却在触及魏瓒双眸的一瞬间便又撇开了眼,魏瓒常年习武,十二岁起就随父征战,星眸凌厉,不怒自威,令他不敢忤逆他却又猜不透他的意图,一时间踟蹰得不知如何是好。
魏瓒并不催促,这一举动似乎安抚了对方少许。
这小奴抿着唇还是慢慢地解开了衣襟,将上身的衣物褪至肘弯,露出了大半胸腹,却又显得不安,有点别扭地侧着身将脸埋得很低,只露出个毛绒绒的发旋儿和通红的耳朵尖。
“身前你自己涂,转过身去。”,魏瓒淡声命令道。
那人明显松了口气依言转身,跪坐在的蒲团上微微地佝偻着身子。
没想到入眼是一片红痕青紫的斑驳,背心的伤处更是淤滞得已经隐隐泛着青黑。而旧伤却远不止这些,细碎的鞭痕遍布了整片脊背,肩膀上烙着瘢痕模糊的奴印,最可怖的是他背心的旧伤,像被什么兽类的利爪生生撕开过。魏瓒怔愣一瞬,心中疑问,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这小奴常年裹在衣服里的皮肤倒是极白,衬得那些伤疤愈发狰狞,像是还未来得及上彩烤花就裂纹遍布的瓷白胎。
魏瓒虽微微诧异于此人不知因何遭遇竟有满身的伤痕,却没有开口询问缘由,只是把药倒在掌心扶上了伤处,吩咐道:“忍着。”
那人果然忍住了,一声痛都没喊。但从他因攥紧身下的蒲团边缘而发白的骨节和偶尔漏出的一两声细细的疾喘,不难看出他是极疼的。
一炷香后魏瓒撤回手,道了声好了。那人顿时卸了力,软软地歪斜着靠在了窗柩边,挣扎着穿衣整理,散落的碎发半拢着脸看不出神色,只是额发被汗濡湿后贴在额头上,显得狼狈极了。
他攒了一会儿气力才跪坐起身子:“侯爷的大恩大德,奴无以为报……”
“好了,没让你报。”,魏瓒用涤帕仔细拭净手上残留药油,又取了个茶盏,倒了杯热茶推至他面前。
那人勉强直起身,感激地捧起了茶盏,水雾氤氲晕开了他的眉眼。
魏瓒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张已经被汗水浸染得脏兮兮的小脸,南烛人特有的蜜色皮肤,桃腮圆润带着稚子的青涩,因刚才一番忍痛洇得通红的大眼睛,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便忍不住问道:“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
这人听见魏瓒的问话,原本清亮的眸子徒然黯淡了几分,却也乖巧地答道:“奴叫岑罪果,十六岁了。”
魏瓒轻笑了然,果然只是个舞象之年的孩子,但这名字……就拗口得语焉不详。
岑罪果似是渴极了,捧着茶盏喝得很急,被烫得直吐舌头,嫣红的舌尖被噙在饱满的唇珠间,竟显出几分媚色。
魏瓒的眼神深幽了几分,睨了他片刻,抬手又给他倒了一杯。
“慢慢喝。”,又似不经意地问起,“你是墨实?”
岑罪果闻言心中一骇,还是被看到了啊,突然又担心起魏瓒嫌他晦气,急忙解释道:“是……奴是墨实,但……但我是不会给侯爷带来灾祸的,不会的……我也从来没有给谁带去过灾祸,我养的小羊也没有死掉……就是,就是……”,他越说越着急,越说越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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