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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绞尽脑汁的文名》

33. 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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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光以疏朗请宴人间,今日风狂,云淡。

旧宅老窗被晨风砸得阵阵作响,将顾千闹醒。

他睁开眼皱了皱脸,朝窗户投去不悦一瞥,余光里,傻狗坐在小板凳上,双臂堆成枕头趴在床边睡得正香。

顾千视线停留在他额头那个肿包上。

尤记得之前季留云偶尔擦伤,伤口很快就能愈合消失,近来他不仅越来越容易犯困,痊愈的速度也变慢了。

顾千伸出手指轻轻地抚了抚那个肿包,暗自想自己是不是对这个喜欢裸|奔的臭流氓下手太重了些。

手机在床头柜上一闪一闪,追上了风意躁动的节奏。

界融里的死鬼今天尤为激动。

挂在最前面的词条都在说阴阳平衡委员会的事。

这个机构还有另一个名字:灵间。

界融这个论坛涵盖全国的话题,可以在观看界面选择本地议论,顾千鲜少能见到关于其他地方的事。

灵间现身,的确值得界融为之一炸。

灵间游走于阴阳两界的缝隙中,是维护阴阳盲区法条的机构,但凡出现,都是为了处理违法规矩的案件。该组织严密,遍布全国,其踪迹难寻,且独立执法,不受任何势力左右,地位超然。

灵间的执行者非人非鬼,他们是规则的化身,名称来源于古语“辙”,意为车轮碾过的痕迹。辙人的存在,就像车轮永远在辙印之间行走。成为辙人是一种诅咒,也是一种献祭。这种东西来源何时已难以考证,生人自愿放弃“生”与“死”的存在属性,将自己献祭给规则。血肉化成摆袍,魂魄凝结为微笑面具。

辙人没有七情六欲,只遵从规则,无法通情,更无法讲理。

他们寻常三人一组,但凡出手,必有死事。

怎的突然来了将城?

顾千继续看界融的讨论。

#灵间白袍#

【白袍现身你们怎么看?】

【今天还在飘】妈呀!将城谁犯事了?把灵间搞出来了?!

【地府打工仔】:那个笑脸面具我真是怕了!

【奈何桥堵路钉子户】:不知道这次谁惹他们了,反正我死得久,他们出手就是势在必得,就听说过逃出来一只狐妖。

【无坟野鬼】:楼上的,不止呢,前段时间有个树妖撕了六个辙人,就在将城!

【我的骨灰tree tree】:卧槽,将城还有这种牛逼的存在?!

【无坟野鬼】:那可不!打得可凶了,我有个亡友就在附近呢,据说那树妖把白袍都打碎了,不过那方圆几里都是雾气,见不着那树妖长什么样。

【等轮回八百年】:我我我我!我听说过!据说是两败俱伤,雾气散了之后那只树妖也不见了,不晓得去哪了!

【今天还在飘】:这也太邪门了吧,怎么有妖怪敢去找灵间硬刚啊?那树妖什么来头?

【坟前无香死后不慌】:哎,有谁看清那树妖长什么样了吗?

【排排蹲等投胎】:那树妖故意把精气放出来布了迷雾!就看得着一道影子,我想凑近瞧瞧差点没当场散在那。

【无坟野鬼】:我亡友也是这么说的,反正等雾散了,就见着一地辙人碎片(敲木鱼)。

【环抱无实体】:那树妖什么来头?能跟辙人打成那样。

……

寂静里,秋风砸窗的声音无比清晰。

树妖。

顾千的注意力被这两个字吸引,忽而身边炸出一道响天彻地的欢呼和掌声,差点让他吓得把手机砸了出去。

死鬼对于仪式感有着莫名的坚持,这是他专门去找来的,某场表演结束后的现场录音。

掌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地环绕在卧室里,仿佛整个剧院的观众都挤了进来。

傻狗在大家真情欢呼的“Bravo”中睁开眼。

季留云揉揉眼睛,随即憨憨地笑开:“早上好顾千!”

“我不好。”顾千拍着心口勒令他换了这个抽象的铃声。

……

他们简单吃了早饭去巷口等车的时候,傻狗变戏法似的从小白包里掏出一支万花筒。

“顾千顾千,你看哦。”他仔细着距离把万花筒架在顾千眼前,“这个里面的图案会一直变哦。”

傻狗是当真为这个发现而欣喜,解说得兴奋不已,并且热衷于向顾千分享快乐。

顾千扯嘴笑笑。

季留云没有在他脸上看到快乐,自己委屈起来,“我是不是又在给你嘚瑟你知道的东西了?”

于是顾千拍拍他的背说:“很漂亮的,你真厉害,改天让诺贝尔活过来给你颁个奖。”

季留云立马就快乐起来,虽然不晓得谁是诺贝尔,但他秉着好学的精神在车上简单搜索。

没一会他又黏黏糊糊地贴过去举着手机问顾千:“这个叫莫扎特的人都不回我的私信,他好没礼貌哦。”

屏幕上是一个聊天界面。

傻狗坚持不懈,连着问了好几天莫扎特什么时候发新歌。

“都一个星期了,连个已读都没有……”

他此时问这个,一头金发乱七八糟地晃着,眼睛也垂着,也是当真是为没有收到消息而失落。

顾千没忍住伸手扯了扯傻狗的头发,“人家都死了,怎么回你。”

“那又怎么了,死了就不用干活了吗?我都死了还不是很忙。”四百年老鬼很不忿,表示自己死了还不是在经营三月。

顾千好笑道:“你忙什么了?”

“忙着喜欢你哦。”季留云美滋滋地靠上顾千肩膀大鸟依人。

“我们不在一个服务区,要有机会出国我给你问问?”顾千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很难满足的想法。

季留云为此笑容万般明媚,贴着顾千说最喜欢他了。

他如此一本正经,把司机师傅都给逗笑了。

师傅当这年轻人是在耍嘴,喜欢他讲话好玩,你一言我一句就搭上了话茬。

聊到下车时,季留云还不忘关心师傅的孩子,认真建议请他一定要选理科。

“走啦。”顾千扯着傻狗的背包,跟师傅道了谢,关上车门。

……

三月里。

秋月白和安间一早就召集兄弟们准备好,大家罗列走廊两边,就等大哥和顾千来。

不知怎的,走过这两排人,顾千又诡异地想起了今早的起床铃声……

那缕魂已经拼了起来。

顾千手上凝着灵力,用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第二个关节齐齐扣动朱漆盒子,是为醒魂。

中年男人的身形缓缓在空气中凝聚起来,他眼神迷茫,神思恍惚,显然还没能从禁魂咒中完全清醒。

顾千把自己准备好的纸人递给他,“你记得自己死前发生了什么事吗?哪里人?家在哪里?”

鬼魂懵懵地把纸人接过去,指尖透明,依稀能瞧见纸人的颜色。

顾千注意到他的手哪怕此刻颜色浅淡,魂体上也有许多老茧的痕迹——应当是一个劳务人员。

禁魂咒对魂体损伤极大,这鬼没散掉已然算他执念深厚,顾千本也没指望他能回答出什么,只是出于流程问一嘴。

可说到底,始终是三月给下的咒。

秋月白敢于承担责任,即便这只鬼现在理不清状况,他也郑重地代替三月向他道歉。

“对不起,之前是我们利欲熏心,之后你要是有什么要求,我们一定最大程度满足你。”

安间也跟在后面,“大叔,你慢慢想,不着急。”

“着急。”顾千说,“昨晚刘省不可能什么都没做,我们要尽快找到他的尸——”

鬼就飘在面前,顾千临场改了口,“身体。”

秋月白看向大哥。

季留云毫不犹豫地说:“听顾千的。”

顾千取出绎思盘,调动灵力于半空画了道光符,阳春白雪叮铃作响,吸引了在场所有人注意力。

三月中人对于顾千都有所耳闻,当然,关于这对镯子,他们也开过严谨的会议进行分析,如今当场得见,总要好好瞧瞧。

顾千发动了归骨诀,对于这样血肉未散、魂魄犹在的亡魂来说最合适。

生前的躯体和魂魄之间会保持一种微弱的联系,如风筝牵线。又似每个人都拥有独一无二的指纹,魂魄与身体之间的联系也带着专属的印记,只要血肉并未完全腐朽,归骨诀就能顺着这条线找到身体。

绎思盘很快反馈消息,飘飘渺渺地涌上来阵光雾,顾千眼底红光一现,张开五指轻轻拢向那团光雾,继而闭眼感受片刻。

季留云最喜欢看顾千发光的样子,他在旁边安静且骄傲地抬着下巴。

三月的人都是传统的行阴人,没见过这么妖力混着灵力的施法行为。

他这般高深莫测,让在场众人都屏气凝神。

几秒后,顾千张开了眼。

“果然是那天杀的狗贼。”

三月众人:“……”

好像又有什么滤镜悄悄地碎了。

*

陈巳得了消息,提前一步赶到这里,顾千他们几辆车停好的时候,远远地就望见那群身着改式古衫的人。

这里是将城科兴创业园,西北角第三库区,墙面上贴满了各类拆迁广告,说明这是一个待拆区域。

掉漆的外墙上方挂着几个支离破碎的大字:现马物流冷储库。

仓库被搬得没剩下些什么,几缕天光要死不死地从破顶上坠地,微尘在空中缓缓飘动,飘过一片寂静,也飘过三道笔挺的白袍身影。

三道白袍呈品字形排列,立于尘霾中。面具上挂着永恒的微笑,最前方的辙人朝着顾千微微顿首,三身白袍同时铺展开来,光线被扭曲得投射出一片片畸形的阴影。

白袍旁边,一队黑衣保镖拥着面色难看的刘省,以及捂着手臂断口的春晓雪。

陈巳看见这人就晦气地“啧”了一声,转头对顾千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顾千看见辙人也晦气地“啧”了一声,回应好友说:“回去要跨跨火炉。”

秋月白反应比较大,他难以置信地怒喊:“春晓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现在是伙同灵间辙人对付自家兄弟吗?!”

安间也气,“你看看,大哥回来了!”

春晓雪神情中怨恨与愤怒拥有同样的重量,他看到大哥那一瞬,眼里稍有松动,但很快被不甘压了下去。

整个人身上写满了“穷凶极恶”四个字。

顾千转头看了季留云一眼,后者脸上挂着莫名其妙,显然也没明白这个愤恨从何说起。

“刘省。”顾千看见这人就自动转换成恼火状态,在事态没有闹大之前,他姑且愿意耐着性子问一句,“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

一晚上过去,刘省的愤恨膨胀至无限大,他阴狠地说:“我知道。”

“你不知道。”顾千平静地接下他的怒火。

这会的情况,十分显而易见。

春晓雪这厮,能够被推选为代理大哥,那说明他有足够的本事。可惜,他善于钻营,这类心思要是辅佐以嫉妒或是不甘,相当容易误入歧途。或许,他存在过几分真心,认真想要好好把三月做大。他为何吃里扒外尚且未知,但他背叛是事实,道上规矩摆在那,被废了一条手无可厚非,能留命已是幸运。他没道理用这个去找灵间出手,那么,就只剩下刘省这边了。

估摸着刘省也是被城无声吓破了胆,他本也只是一个物流企业的老板,平日里不走阴阳事务,不晓得其中的厉害。所以不惧鬼神,也不怕背负业障。伙同春晓雪想抱靖天大腿未成,愤恨会自然驱使他想要报复。这样的情况下,春晓雪但凡讲一句能有厉害角色可以收拾顾千和城无声,即便刘省有所疑惑,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选。

在阳间,私闯民宅是犯罪。同理,在阴间规矩之下,动用灵力强闯普通人地界也是罪,而且是很重的罪。因为普通人没有灵力,面对异能者脆弱如婴儿,是以罪加一等。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顾千他们已经进了冷库,但没有实质证据尸块确实在这里,虽然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但春晓雪就是这么压着这条逻辑的前后关系,咬死顾千此时已经是在犯罪。

难怪辙人突然现身。

顾千本就是秩序之外的存在,妖力灵力并存,稍有动作,所有部门都会盯紧他。只不过一般闹不到灵间,顶多被灵力监察委员会发现,让炳叔来开张罚单。灵间并不能实时监察全国的动态,但只要有人举报,事实成立,他们就会来。

理论上来讲,找灵间反咬一口,春晓雪很聪明,但这事对刘省不一样,灵间行事手黑,无灵力者参与他们的行动,事后都会被抽去一魂一魄,人还能活,但不如死了。

可见,不要盲目参与未知之外的事情,刘省商场上风生水起,但世界上有的是他不知道的东西。

譬如,他此时站在辙人身边,还不如去吃牢饭。

譬如,顾千不怕灵间,他是想活下去,但他并不怕死。

换句话说,敢做行阴人的,入门时就把怕死丢了,即便狼狈如春晓雪,这种货色都不怕死,遑论陈家堂口和三月。

灵间处事本就无情,大家谁还没点血性了?平时不动,那是没撞上。

既然撞上了,不用再聊,顾千沉默着放出灵力,剑拔弩张之间,一声“爸!”闯进了僵局。

众人四处探看这是谁儿子。

“爸,你就,你就让他们找到吧。”刘才扒在仓库门口,痛苦地朝里面喊。

刘省面色大变,“你怎么来了!”

“我骑车跟在后面来的。”刘才抱着自己不安地走进来,“你就让他们找到吧。”

纸人在顾千包里听清了这个少年的声音,随后猛地窜了出来,因着有傀儡可以附体,刘家父子双双看清了这只鬼的样子。

他想也不想踉踉跄跄地奔向了刘才,刘才约莫是怔呆了,难以置信地杵在原地。

可这个行为落在辙人那里,就是鬼要伤人,再有春晓雪大喊一句:“恶鬼行凶!”

最前头那个撤人瞬时发动,凌寒略空冲向那只鬼,也冲向刘才。

“别伤我儿子!”刘省想也不想,伸手就抓那个白袍辙人。

怒吼声却因这再平凡不过的动作而化为惨叫,他拉扯辙人衣袍,整条手臂在瞬息之间都被冻了起来,随即破裂碎落一地。

刘省痛得面色惨白,又惊又惧,好半天都只是捂着自己的伤口盯着地上那堆碎肉尖叫。

这一头,陈巳和顾千齐齐发动。

陈巳略身而起,半空中旋了一圈,借力回身重重地蹬向扑过来的辙人。辙人没有被踹退,而是将将停在原地,行动也变得异常迟缓,陷入了思考的状态,这是他在计算陈巳这样的行为是否违背了规则。

顾千则是先一步凝着灵光闪身至刘才身前,把手指按到了那只鬼脑门上。

这只鬼身上并无戾气,但以防万一,顾千还是阻止了他继续前进,于是他也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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