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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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江浔上街采买米粮,顺便观察苏港府邸店铺子、街上小摊,企图从中发现一二商机。
这还是她第一次心无旁骛上街,漫步在自己一直渴望想安身的城镇,江浔东瞅西看,感受着周遭快活的气息。
青石板四角圆润泛亮,青苔在缝隙中静静蔓生。河边垂枝柳芽叶莹碧,顽童抱树嬉闹追赶。石板桥上民妇提篮慢走,桥下乌篷船上戴着竹笠帽的渔夫撑长杆滑过,河面听得有鱼跃扑通作响,烝然罩罩,有游人好奇翘头望。
这边临街铺子卖力吆喝黄酒,还有苏绸铺前机杼吱呀,那头民居门前妇人拿木棒在河边静静敲衣浣洗。江浔看得目不暇接,颇感新鲜。
她路过一早食铺子,卖了蛋饼,饼皮松软并裹着面酱,入口柔绵,蛋香四溢。江浔不由想起从前在官府的早点,虽装点精致,可食之味同嚼蜡。
如今的生活,真是千金难换。
“姚弟,你在这儿发愣干什么?”
江浔抬头一看,竟又巧遇上官吾。她笑道:“自是来学上官兄弃书从商的本事。书院不去也罢,万般皆下品,唯有从心高。”其实本来书院一事就是借口打探,她一现代人,不会能接受学君君臣臣的道理。
上官吾闻言也是嘴角扬起:“你我都是一般的心性儿。不过...”,他沉吟片刻,说道:“姚弟有所不知,商人里面弯弯绕绕,不比旁的简单。”
江浔岂会不知,只是她方才上街一阵观察,心下已有个若隐若现的念头,正有意向上官吾请教一二。
她拱手说道:“小弟有个粗浅的想法,不知可否请仁兄指正。”
“这有何为难,姚弟直说便是。”
两人走回重越坊小宅,对桌而坐。江浔遂说出心中所思:“小弟观苏港商业,的确十分繁盛。经商需因地制宜,此间物产丰富,有盐、丝织、酒肆、刺绣等业。然而小弟方才看了一阵,店家本料供给以及生产、经销似乎不能环环相扣,所用机杼或酿造等工具也需另行采买,这其中必会生出许多无用的损耗来。”
江浔顿了一顿,复又说道:“因而小弟想率先从经营生产用具入手,市场既广,销路也通畅,更何况小店营生不用背靠官府,应当无谓之争也比其他少些。”
手头百两足够盘下一间小铺,然后剩余银钱雇一个小厮,再置办商品,谈好货价。然后完成钱财积累,再逐步扩大......
上官吾听得入神,低头沉思一阵,拿手在木桌上涂涂画画。他抬头看向江浔,眼中泛亮,笑道:“贤弟所言甚是!为兄若能早些了悟,也不用四处碰壁,经受百折了。”原以为姚弟不过少年意气,哪想到竟是胸中沟壑、腹内乾坤。
“贤弟既有打算,兄长便再给你讲讲为兄多年从商的体悟。”
有良师愿意倾囊相授,江浔怎会不愿,忙连连点头。
上官吾正色说道:“经商其一,当观天下事,通晓时务,不能目光只拘于眼前一镇,需先谋而后动。”江浔明白,这是要明白时事,见端知末,知道现下市场需求和官家扶持动向。
“经商其二,薄利多销,不可贪多。其三则要随机应变,价高则抛,价贱则入......”
江浔把这些话暗暗牢记。听罢,她起身一揖到地,说道:“上官兄所言字字珠玉,仁兄大恩,小弟没齿难忘,将来上官兄有何难事,小弟必倾家相帮。”
上官吾叹道:“姚弟快言快语,为兄得以结识真是三生有幸。朋友之交本言谈意合,不必受繁礼束缚。”他心下暗道,姚弟为人飒爽,做生意的“义”之理,却是不必再说了。
此时江浔见时机成熟,便随口道:“似上官兄这等心胸,小弟以为天下少见。记得之前偶然所得一本书,书名却有些忘了,依稀记得是叫什么鸳鸯,樱桃之类的。若能结识那册书的作者,也是一桩美事。”
江浔知道这本书中所言只要一经传出,必会召来官府探查,后果可想而知。因此,试探用词谨慎。
上官吾一怔,而后笑道:“可是《鸳鸯姻缘传》?”
江浔心下暗喜,回道:“正是。”
上官吾拊掌道:“看来我与贤弟着实有缘,这书是我几年前所作,因一时意气自己刊印了三册,一册在我这里,一册赠予友人,还有一册放在书铺不知流通何处。原来,竟是到了贤弟这里。”
江浔不能透露这书从何得来,只随声附和,但心中实在喜悦,不由笑逐颜开。原以为从此一人孤舟,不融世间,谁知萍水相逢中另有奇遇。
她明白这书的敏感性,遂有意提醒上官吾:“上官兄的书可要保管好,最好把书册封存,再也不面世。”别因为几句话,妄自丢了性命。
上官吾顿解其意,垂手叹道:“大丈夫以精气留存世间,岂能苟生而叩头乞怜!”
却在这时,错落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间杂几个人的呼啸声,将两人的话头截断。江浔不由扭头看去,是几个武官。头戴铁帽,身披鳞甲,腰间弯刀伸出一截泛着寒光,仔细一看,还有点点红痕。
有的路人避让慢了,其中一人挥鞭向那平民面上招呼过去,后者吓得五体倒地跪下。马上武官相互对视,哈哈大笑,驰马飞去,徒留沿路民众垂首僵立,个个噤若寒蝉。
江浔看得眉头紧蹙,双手攥得衣衫道道皱痕。贪官污吏,强官贼盗,如今只是让她窥见冰山一角,这个人命不如苏绸贵的时代啊......她身体发颤,从内散发一股寒意,直把她冰封原地。
上官吾看见江浔情状,温言安抚道:“姚弟莫怕,这些人豪横惯了,百姓遇之都是闭门不出,你往后小心些也就是了。”
江浔回神,一字一顿问道:“他们是何人?”
“江南镇海使手下的。朝廷在边关、沿海一带设了几个,说是镇守,可比强盗还不如。”上官吾也是不停摇头长叹。
江浔点头,一时默然无言。南方镇海使如此,想必其余几个镇守使也是一般的嚣张跋扈。
这边江浔正暗自愤愤。远方上京,薛严此刻盘坐在绥华楼雅间,与雍王暗叙。
“正闲,从江宁过来路途遥远,本王且敬你一杯。”雍王道。
薛严起身,拱袖笑道:“多谢王爷厚爱。”
“那日在乾和殿你得父皇考语‘为官清正,忠敏诚厚,任内绩显’,可谓十分风光,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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