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池》
花园里起了阵风,树影如兽爬过乱石堆,吞下了围立在亭前的森森雪躯,又伸着利爪伏在了阶前。
颜瑛为范婆子在腿上扎完了针,回身向王秋儿看去:“王娘子现下觉得身上如何?”
王秋儿背向石阶而坐,看了眼陪在颜瑛旁边的段婆子,二人对视,她沉吟了两息,伸手拉过披在身上的大蓬,说道:“还好,就是我可能不太适合吃这药,这两日倒开始有些畏寒了,颜小姐不知道我这身子,一贯麻烦。”
颜瑛就叫她先伸手来让自己把一把脉。
片刻,颜瑛向段婆子看去:“段老娘知道王娘子的身子么?”
她这话问出来,其他人不由地都愣了一愣。
段婆子因先前已得了颜瑛有意相求的那番话,故此时便当她是开了口,于是有心摆出姿态来,将嗓子里清了清,说道:“颜小姐年纪轻,又才来堂里看顾各位娘子,拿不准应如何用药也是情理之中,我也不过是同娘子们处得久了些。”
颜瑛闻言,思忖了须臾,向她道:“既都是知根知底的,那想必王娘子吃你的药是没有问题,正好我与你一人照顾一个,眼见着已进毒月了,还是不要把病症拖下去。”
段婆子和王秋儿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已先自从钱袋里拿出了一粒碎银放在了石桌上,又道:“只先当你老娘出诊的辛苦钱。”
段婆子的眼睛被银子闪了一下。
“颜小姐说的哪里见外话。”她一面说着,一面凑过来把桌上的银子袖了,脸上笑堆着笑,“娘子们的事我自然是要尽心的,何况秀才小姐还开了口。”
颜瑛没有再多说什么。
王秋儿今日也不似上回热情善谈,除了开始说过几句之后便就只坐在一旁看着颜瑛给范婆子施针,由着她与段婆子一言一句地定下了两人分担差事,并不有什么表示。
颜瑛走的时候仍是范婆子亲自去送的。
“小姐有没有本事,别人不知,我还是晓得的。”范氏说道,“这两回你给我施针,我这腿是明显扎一次就好一些,那位王娘子你不知道,她在这里最是说得上话,不然你看那段婆如何不与你换一换?”
颜瑛慢步走着,语气平常:“谢过你老娘信任,只我一贯除了针药之事别的都不算通,想着既然王娘子不信我的药——这医患之间若缺了这个,其实也就不容易治得好病,我听些议论没有什么,只不好妨碍了她的身子,既然她信得过段婆,我便放了手吧。”
范婆子听她这般说,一连哎哟了两声:“好个菩萨心肠的小姐。”又劝道,“只你毕竟是裴府举荐来的,如何好落了别人下风?那段婆这回若把王娘子的病症照顾好了,岂不正好趁水推船以后都将你的差事分一半走,这分了差事岂有不分银子的,分了银子,日后这职事又怎能不分?分着分着,只怕你这里就不剩多少了。”
“王娘子原就是与段婆走得近的。”她继续说道,“就没这遇着这事,只怕人家也惦记着你这一半差事,何况现在?偏小姐还当着这么多人主动让出来,便是那些半信半疑的怕是也要犯嘀咕了。”
颜瑛听她苦口婆心地说完了这番话,点点头:“若是这般,我日后只管堂里要施针的病症也不是不可,段婆总不会连这个也抢走。”
范婆子见她这般退让,也就只得叹了口气。
说着话已到了门首,颜瑛停下脚步,掉过头与她说道:“我过两天再来给你施针,之后外用些药就好了;若堂里还有别的病症需看,你也尽管来叫我,人家要不要我看是另一回事。”
两人这里说定,范婆子正要再送她两步,只见门前又来了顶轿子。
跟轿的也是个与范氏差不多年纪的婆子,先走过来递了张帖到范婆子手里,说道:“黄柏陂史家守望门寡那儿媳送来了。”
颜瑛下意识往轿门那里望去,一个身形纤细的素衣女子已抱着包袱站在了那里,风从牌坊下吹过来,她挽成一窝丝的头发似乎轻轻颤了颤,她又低头将怀里的包袱紧了紧,好像要把上半身蜷起来。
“才刚十九。”
颜瑛听见范婆子在旁边说道:“可惜这张好脸了。”
颜瑛没有再听下去,领着小燕径告了辞。
主仆俩路过那顶轿子,向牌坊下走去。
“小姐,”小燕悄声问道,“那个段老娘没安好心,你能不能别让着她?这都不像你的性子。”
颜瑛随口回道:“你又知道我是什么性子?”
小燕道:“反正是听不了她乱与人说你医术不好,且还扯着郭小姐说这些,小姐你必是不开心的。”
颜瑛沉默地走出了牌坊,少顷,徐徐说道:“嫠节堂这么多人,我不可能每一个都去试着说服,范婆和那位王娘子——是最快的路径。”
“那小姐还把王娘子让给段婆?”小燕疑惑地望着她。
“你没听见方才范婆说么?她二人本就走得近。你想,段婆在这里行走这么久,既然其他节妇都与她相处融洽,那么在堂里说一句话就能影响其他人态度的王娘子,如何又会与她不融洽?”颜瑛道,“王娘子就算对我不做刁难,也不过是看在裴府面子上,但我来这里是为裴家做事,不是叫裴家替我做事的。”
她望向村头那棵银杏树背后的天空,说道:“便看这次那段婆有多大的本事了。”
“她再有本事也没有小姐有本事。”小燕想也不想地接道。
身后传来一阵颇为整齐的脚步声,不多时,颜瑛侧眸瞥见那顶才在嫠节堂门前见过的轿子从她们身边飞快飘了过去。
她又想起了那个从黄柏陂来的十九岁寡妇。
然后想到了戚廷蕴。
这些时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想,姨母和姨父大约也都是听说了吧?
表姐不方便来探花弄,也是情理之中,眼下……大约自己也是不便去黄柏陂的。
颜瑛思及此,无声地深吸了口气,未有言语,默默继续往前去了。
***
李月芝叫人端了茶来,她含着笑对眼前人说道:“莲姑这里没有什么事,你回去也叫你母亲放心。”
戚廷蕴侧坐在椅子上,双手将茶盏接了虚搁在腿上也不喝,又问李月芝:“她大概几时回来?我看一看她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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