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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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千年触到门把上的手又收了回来。
敲门声还在继续。
苗千年退后几步,扬声大叫:“来啦来啦,催什么命啊,拉屎,提裤子呢!”
说话间,迅速扫视了一遍屋内。
单人床的褥子下头,微露出一把削皮刀的刀柄,刀锋上周才磨过,锋利得很,擦着手就破皮。
沙发上乱堆的脏衣裤间,混了一把火钳,这玩意,二三十年前家家户户用碳炉的时候,是用来夹烧红的煤饼的,他从旧物市场花三块钱收了来,一是怀旧,二是,火钳的头磨得尖尖,捅人捅狗都好使——狗这种东西最烦了,见着他总要狂吠,好像侏儒就特么低人一等。
这年月,狗都会欺负人。
桌底下一排锅碗后头,藏着一把田径发令枪,是去体校收废品时搞到的,他脑子灵,到手之后换了点零件,一通捣鼓,装上硫磺木炭等等,又能用了。虽说不如真家伙好使吧,拿来唬人足够。
还有,门后挂了卷细钢丝,脚底下现踩着的,是一根锯身上锈、但锯齿磨得锃亮的锯条。
没办法啊,生存不易,他这行,本就是社会底层、多冲突纠纷,他这身量,又在鄙视链底端,不多几个心眼子,头上挣不出天、脚下踏不牢地。
他随手抄起一把剪刀,别在身后。
剪刀也好使,一捅两个眼,再用力点,还能两点连成线,线间涌出血,像通了小运河。
他说:“来啦。”
***
陈琮结完账,抱着那盆花出了门。
出门时忽然想起梁婵,发信息问她:“你回宾馆了吗?”
那头没回,估计是还在生气。
陈琮想了想,发了第二条:“你生气没关系,回头专门给你道歉。不过大晚上的,又是异地,先让我知道你是不是安全。”
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发过来两个字。
——回了。
回了就放心了,陈琮揣好手机,抱着花打车回金鹏。
腿上还有刀伤,幸好他下刀时多了个心眼,拣走路不大受力的地方扎的,再加上“人石会”给他用的伤药又特有效,一日夜恢复下来,小幅度的走动基本没问题。
因为金媛媛跳楼,宾馆门廊的玻璃雨篷砸坏了,搭
了脚手架待修复,出租车开不过去,停在对面街边。
陈琮下了车,不忙回去,就势在街边的台阶上坐下,面向着金鹏,兰花摆在手边。
入夜了,金鹏灯火通明,高处那条“预祝宝玉石爱好者交流会(阿喀察站)圆满成功的大红横幅还在,就是被夜风鼓卷得翻了边。
路人行来往去的,只当这是个普通宾馆,哪会想到里头暗流涌动,短短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呢。
有个睡前遛弯的大爷背着手从陈琮面前经过,过了会,又背着手踱回来,看看他又看看花,朝花努了努嘴,问:“卖吗?
陈琮说:“卖啊,一盆1800。
他打定主意,如果大爷真的一时意气掏钱要买,他就再加一句:“是花盆1800,花还得另算。
可惜大爷没这魄力,背着手又走了,风把他低声嘀咕着的两个字送了过来。
——有病。
陈琮哈哈大笑,笑完了,偏头问兰花:“入会吗?
入吧,因为,根本没得选。
他看得出来,三老非常看重他这不知是因为中毒还是点香诱发出来的小能耐,他一句“不入会就能万事消停了?但凡协会又发生了寿爷这样的事、十万火急需要用他,绑也会把他绑来。
以及,梁婵前两天还要“勇擒他呢,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是送药烛又是约逛街,总不会是迷上他了,多半是梁世龙授意的。
所以你看,其实只隐晦地给了他一个必选项,敬酒罚酒都得吃,那干嘛不顺水人情、笑嘻嘻喝一杯敬酒呢?
再说了,现在网上不是流行一句话吗,人生之强大不在于能够抗拒不想走的路,而在于每条路都能走得游刃有余、还能玩出花来——凡事往好处想,入这个会,也不亏。
首先,生意互惠。
有了这条,他那个店可谓上足了保险,自己即便不着四六,老王和小宗也能把生意撑得有声有色。
其次,石补。
怀胎、大补之类的不奢想,小补他就心满意足。现代社会,内卷高压,大多数人不是身体出状况就是心理有问题,他能在“小补的助力下,始终情绪稳定、身心健康,以及头发茂盛,就足以笑傲99.99%的同类了。
再次
寻求庇护。
他不傻昨天晚上他一锥子下去那团邪诡的黑影瞬间消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于寿爷是好事于姜红烛可未必。
那一锥子是因多半会结出于他不利的果。
肖芥子一脸想打听什么的表情问他对协会熟不熟的时候他心里就在敲警钟了。
姜红烛跟“人石会”恩怨纠缠这么多年对协会想必早就了如指掌想打听什么呢?会不会是要打听究竟是谁握着那根钢锥扎下去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果他无意中已经成了姜红烛的眼中钉了那“人石会”
最后就是……
他想看看陈天海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人无论是做一件事还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总是有原因的。
八年前的那封留书里陈天海说要去寻找“诗和远方”他真的很好奇究竟是怎样迷人的“诗和远方”让这老头偷了东家盗西家对儿子不挂念对他这个当孙子的似乎也没手软。
当然了戒心也得有金媛媛姐弟出事都在宾馆既然姜红烛没参与那事情多半还是跟“人石会”有关。一个宿舍4个人都能拉出5个群来人石会99号人呢他得极其小心、格外谨慎。
陈琮象征性地跟兰花最高最盛的那一簇握了个手:“那就这样说定了入会!卧槽……”
不知道是不是力道没拿捏好有一大朵蝴蝶兰应声而落正拢在他手心跟故意碰瓷似的外人看来估计会以为是他薅掉的。
陈琮做贼一样赶紧把花揣进兜里又四下看看。
还好无人留意。
他吁了口气嫌弃地看那盆花。
什么破花这么容易掉。
***
肖芥子很快就到了苗千年住的那条破巷。
她皱起眉头心里有点诧异。
苗千年居然没在巷口等她。
她跟这人没交情往来都是为了帮姜红烛递话。
这人像块腻滑的老猪油殷勤到让人反胃:如果约在家里见他必会早早到巷口迎等;跟你说话的时候各种谄媚奉承但会不自觉越凑越近;“无意”中碰到你的脸、头发或者身体时会一脸惶恐地后退道歉
但眼底分明闪烁着那种揩到油之后的沾沾自喜。
肖芥子真心费解:苗千年对姜红烛是真的念念不忘但这好像也不妨碍他猥琐发育对着别的女人心猿意马、猛摇尾巴。
她明里暗里治过他但苗千年仿佛有什么受虐癖被治了也甘之如饴、我行我素反正怎么下手都只恶心到了自己。所以现在肖芥子对他的策略是:能不见就不见能电话就电话实在要见当他透明撂下话就走人绝不多啰嗦一句。
今晚这样的“面聊”良机居然没出来献殷勤实属罕见。
肖芥子走进巷子脚步不自觉放轻、放慢:巷子深处苗千年那间破屋的灯亮着这是搞到煤精占卜镜、自认为是个功臣摆起谱来了?
窗内有条人影一闪而过。
肖芥子猝然止步下一秒飞快蹲下身子避到暗处一颗心跳得厉害。
以苗千年的身高窗口最多能露出个头是绝不可能出现“身影”的。
约了她的同时还约了别人?这有点不太讲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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