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
华枝春/文
吉时将至,各房人齐聚在祠堂前,按年纪排位,鱼贯入内。
容老夫人有意给三房作脸,这回开堂上名办得极为郑重,一切的仪程都按年末时的大祭来办。
容家大爷二爷皆不在,只有容寅站在容老夫人左下首,领着底下一众男子。
老夫人站在中间当主祭,容寅陪祭,容家在家的男孩只有五少爷容令修和六少爷容令衡,二人一个献爵,一个捧香。
楚氏则领着一干女眷站在右侧,仆妇们拎着献盒送到堂外,由队伍最末尾的容令惜起,将一只只供菜食盒向前传递。
容家的女孩儿们挨次双手接过,直传到老夫人手中,供到神台上。
容老夫人丧夫三十年,由她主祭三十年。自她主祭的那日起,除了媳妇们,容家的女孩儿们也一样要站在祠堂中传祭盒。
等容老夫人先拈香下拜,众人再一齐下拜。堂上廊下只有衣料簇簇,环佩轻响声。
拜过祖宗,请出容氏族中年长尊长上前。
请族谱,开笔,上名,一气呵成。
朝华站在女眷中间的位置,恭身肃立。
她目光所见,是两个中年仆从请出族谱,长者一双老手紧握狼毫,将保哥儿的大名录在了容家三房容寅殷真娘的名下。
狼毫笔尖收笔的那一刻,朝华知道自己没有动,因耳畔步摇明珠纹丝未响,但她又觉得自己确实肩松腰舒,长出了口气。
千日造船,一日渡江。
保哥儿被带进祠堂,他从没见过这么多人,目光不断去找姐姐,见姐姐站在中间,就想迈过去找她。
容寅上前牵住了他,将他带到堂前,指着墙上祖宗的画像告诉他:“给老祖宗们上香。”
在家里排演过好几回,保哥儿看见姐姐在人群里冲他微微笑,他不那么慌张了,接过线香,像模像样的跪下去。
等他手中那柱香插进了香炉,青烟升腾,祠堂四面响起恭贺声。
容老夫人颔首微笑,大伯母轻声吩咐:“把赏钱都发下去罢。”
老宅的下人们人人有赏,宅中欢欣之声洋洋溢溢。
保哥儿小手一溜滑出容寅掌中,跑到朝华面前,紧紧攥住姐姐的手。
他轻声问:“娘呢?”他找
了好久都没找到娘。
“保哥儿想娘了?朝华眼角扬起,伸手摸摸保哥儿的头,“等见过了亲戚,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保哥儿点点头,人太多了,他想回家找娘。
容寅听见保哥儿要找娘,今日头一回笑了起来。
容令惜走上前来,她往日是家里最小的,整个家中都没跟她同龄的孩子,这会儿对保哥儿端起姐姐的样子来:“八弟,我是你六姐姐,你要不要到我屋里玩?
离开宴还有一会儿,等会容寅还得带着保哥儿见客认人,保哥儿年纪太小,这会儿该找个清净的地方看要不要出恭,是不是肚饿口渴。
朝华先对六妹妹点头:“那就麻烦六妹妹和周姨娘了。又看向保哥儿,“你想不想去玩?你想去就跟六姐姐去罢。
令惜本也不足年岁到外面交际,她牵着保哥儿:“我屋里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好多好玩的,我们去玩好不好。
保哥儿想了想,害羞点点头,牵着六姐姐的手跟她去了,阮妈妈和保哥身边的大丫头银竹瑞露紧紧跟在后头。
朝华是姐妹们中最年长的,由她领着妹妹们到花厅去,跟大伯母一起接待来观礼的亲眷太太姑娘们。
刚一进花厅的门,就见楚家二位夫人坐在厅中。
两家本就是姻亲,又还有结亲的打算,这样的大事,容家下了帖子,楚家自然要到场来恭贺。
朝华大方上前,向楚大夫人楚二夫人行礼问安。
楚大夫人笑盈盈对朝华道:“恭喜恭喜。她还像上回一样,备下一份厚厚的贺礼,看见朝华时仿佛根本没发生过朱姨娘那件事。
朝华也见好就收,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不会穷追着一个朱姨娘不放。
于是两边和乐,楚大夫人道完喜又笑看向容令舒:“令舒过来陪我坐,我听说你爹娘来信了?
令舒慢慢走过去,坐到了楚大夫人身边:“是,爹娘送了些山东特产来,我已经捡出几份预备分给几位妹妹。
她一到堂前便垂眉顺目,哪还有刚刚在屋里快语活泼的模样。
只有楚二夫人知道自己吃了算计,眼看大房得意,心中那口气难平。
可家中的婆母已然发了狠话:“你已经搅和了一场,要是在四郎的婚事上再闹
腾,我可不容你。”
楚二夫人只得忍气吞声。
自容家姐妹们进门起,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落在朝华的身上。今日大祭,容家姐妹们都穿一样服色,连发饰簪环也都一模一样。
容朝华一身祭红色金边衣裙,打头第一走进花厅,帘栊掀起时,简直灿然生光。
楚二夫人忍着心头对大房的火气,笑着同朝华说话:“朝华真是一日比一日出落得更好了!”
眼角的余光瞥都没瞥永秀一眼。
楚二夫人也说不准自己到底是恼大房还是恼罗姨娘,又觉得罗姨娘她痴了心发梦,又觉得被她一搅到底是顺了自己的意。
只她自己得不着容家女当媳妇,偏叫大房挑了个更好的!
朝华站在楚二夫人身前,将她脸上既要又嫌弃,百般变色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略跟她说了两句话,就去招呼起别的姻亲。
容家二房在余杭的姻亲和容家相熟的旧友们也纷纷上前来夸奖恭贺,朝华一一还礼,陪坐寒喧。
永秀亦步亦趋,跟在朝华身后。
看着姐姐独当一面的模样,她愈加低了头,反而有亲戚们说:“永秀大了,以往就数她最爱笑爱玩,今儿倒是半步也不离开她姐姐。”
朝华侧身看了眼永秀,依旧持着笑意,转身大大方方对各位夫人们道:“永秀也快要十五了,将要及笄,自然就稳重了。”
永秀倏地抬头,猝不及防露出震惊之色,百灵赶紧上茶遮掩过去。
这回大宴,姻亲们来的十分齐全,听到朝华说永秀将要十五,彼此互望一眼,心里都明白过来。
这是家中主母病着,长女主事,她自己亲事艰难,反而在替妹妹谋划呢。
楚氏刚替老夫人招待完了族中年长的老妯娌们,进门听到这句,笑着接口:“可不是,过些日子永秀的笄礼,还要请各位来观礼。”
并不因永秀庶出,就把笄礼糊弄过去。
既然提起这一茬,来的亲戚们自也得送些礼给永秀,永秀一一行礼道谢,在花厅中呆了好一会儿,等前面摆开宴,她这才能歇口气。
百灵扶着她坐到山廊边的花树下,从荷包里取出个小瓷瓶,倒出枚仁丹送到永秀口中:“方才好险,姑娘差一点儿就露出来了。”
永
秀咬开仁丹舌上薄荷味直冲鼻尖:“我知道只是……”只是没想到姐姐竟一点儿也不记恨她。
百灵叹了口气:“姑娘如今既都明白了那也别再别扭了六姑娘的例子就在前头摆着。想想六姑娘打小都没见过二老爷几回咱们老爷总是疼爱姑娘的!”
永秀轻轻点头往后就各归各边姨娘那边她也不会丢下不管爹姐姐和嫡母也一样要孝敬。
永秀咬咬唇:“等回去了你去问甘棠讨几个花样子来罢。”也问问嫡母喜欢什么她好亲手做了送去。
百灵喜笑颜开:“诶!”可算是好了
朝华也在等前面摆宴等客人们都入了席她看了眼令舒。
令舒浅吸口气儿跟朝华到梢间让丫头守在门口鬼鬼崇崇的样子让朝华看了就想笑:“你这样一看就是在作贼。”
令舒气得脸上微红:“我是在替谁作贼?”说着咽了口唾沫“都办好了。”
她打小就没少使唤两个弟弟用他俩用得极为顺手。
两兄弟又都还是淘气爱玩闹的年纪爹娘都天高皇帝远的胆子就更大了。
一说要让他们俩留住沈聿容修笑道:“四姐姐放心罢不用咱们留他楚六哥正留他呢。”
沈聿收到了请柬当然要来。
他误以为容寅是杀父仇人呆在容家那段时间容三爷待他如子侄而他少不了有虚与委蛇的时候。
如今容家三房有喜事他自然要到场恭贺以全其情。
回帖送出去就将容家送来的彩头盘了一遍挑出些黄金让白菘到山下金店兑换了银子。休沐日时他亲自下山到砚斋中挑了一方端砚。
沈聿知道容家必有许多亲戚朋友送上名贵礼物但这方砚已是他手头能拿出来最合适的礼物了。
白菘哀声叹气:“公子!好容易容家又把东西送回来咱们可算不愁上京的盘缠钱了这一出手又花了大半!”
眼下已是数米而炊还这样花用省闱之后如何上京城啊。
沈聿看两个书僮一脸精打细算的模样对他们道:“省闱得名书院会送考。”不仅送考落脚地也是京城的余杭商会。
余杭富庶商会会馆吃住都不差。
白菘芦菔一听,脸都泛起来光来,终于不再念叨家计艰难,公子还把余下的几十个铜板给了他们,让他们切点酱肉加餐。
楚六上回已经问过沈聿为何对容家三房的事这样开心,沈聿当时答道:“容世叔甚是厚待我,他有了嗣子,我自然高兴。
这回他见沈聿上心,也不再多问,只是玩笑道:“你送这方砚台,倒不如把你用过的笔送几枝去。
如今书院上下都知道有个妙笔生花的沈聿。
万松书院按“天、地、玄、黄
有好些黄班的学生找到楚六,想托楚六偷拿几支沈聿用过的毛笔给他们。
余杭城学风盛行,学子们考试之前去各个寺庙拜香散心求考试顺利都是寻常事,年年考前寺庙里的文昌殿前都长满了考生。
一样是求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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