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六零]》
在塔米尔等人赶着大牛小牛进棚圈时,糖豆兴奋地再次冲出阴凉地。
但是大牛实在是太雄壮了,它们拥有用力一挑足以让狗狗开膛破肚的牛角,和强壮有力足以踏碎狗狗肋骨的蹄子。
聪明的小狗是懂得恐惧的,它围着大牛观摩了一会儿,便慢条斯理摇着尾巴折返毡包后的阴影,哈哧哈哧地休息去了。
在边上帮忙剃羊毛的昭那木日捕捉到了小糖豆的行为,只觉得它无论是勇敢地尝试,还是沉着地观摩分析,都透着一股少有的睿智。
他赞叹不已,觉得这是一条懂得分析和思考的绝顶聪明的好牧羊犬,啧啧几声后……又想偷狗了。
“这些羊身上好多跳蚤啊。”奥都帮翠姐按住羊羔,看着小羊身上厚实的卷毛被剃掉,露出毛下皮肤上的小虫子,皱眉将之拎起来递给帮忙驱虫的衣秀玉。
身上虫子不多的羊都直接被按在药水里了,遇到这种虫子多的,则有另一番处理办法——
衣秀玉压住小羊的脖子不让它乱跑,抬起头在人群中寻找有劲儿的、体格大的男人。
瞧见身高体壮像大熊一样的昭那木日,眼睛一亮,这个好,这个小伙子壮,便抬臂喊:
“喂!那位同志,过来帮下忙呀。”
昭那木日正觊觎边牧犬呢,忽然听到个软柔可爱的腔调在很用力地拉大嗓门喊人,他耳朵一痒,转脸便去寻找。
只见一个长得肉乎乎的可爱小姑娘正骑压在剃了毛的小秃羊身上,瞪着圆眼睛喊他。
大步走过去,他接过小羊,听着她用半生不熟的蒙语指挥,将小羊绑上四蹄不得动弹,又帮忙拎过装石灰的袋子,看她将石灰抓出来洒在羊皮肤上。
“这是干什么?”昭那木日好奇地问。
“林同志教的好办法,羊身上如果虫不多,用汤药驱虫效果会非常好,再辅以喝汤内驱虫,基本上就能保证牛羊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受大量寄生虫困扰了。
“可是这种身上好多跳蚤蜱虫的,用药汤内外驱虫效果就会很慢,所以可以用石灰粉涂抹。”
衣秀玉虽然脸上还有1少女的婴儿肥,讲起工作却十分严肃认真:
“林同志说了,石灰粉可以破坏跳蚤卵和幼虫的外壳,吸收跳蚤等虫子体内的水份。能在一个小
时内把这些吸血的虫子弄死。”
“用火柴烧蜱虫的屁股,它会松口,一捏就捏下来了。”昭那木日指了指吸饱了血后圆滚滚的蜱虫,这东西最可怕了,不长屁-眼,干吃不拉,一旦趴在牲畜身上咬住了就不松口,往往搞得牲畜贫血瘦弱。
人要是粗暴地把它捏下来,它嘴巴还留在肉里,牲畜就会皮肤发炎,有的还会发烧生病。
他们这些在草原森林里放牧的人最怕遇到这东西。
“那不是要一个一个地烧嘛,这么多羊,得有多少蜱虫啊,哪烧得过来。”
衣秀玉不认同地摇摇头,接着又道:
“石灰会烧死大量虫子,剩下生命力强的虫子再用药汤内外巩固一下就好了。”
涂好石灰,衣秀玉站起身,掐腰转头看向几步外给羊剃毛的人。
昭那木日忍不住走近一步,低头看看衣秀玉圆溜溜的头顶,伸手比量了一下,勉强到自己胸口,好小一只。
衣秀玉回头间恰瞧见昭那木日的小动作,立即睁圆了眼睛,不高兴地仰头瞪他。
这个人怎么这样,好没礼貌!
昭那木日被瞪得心里一阵乱七八糟,嘿嘿直笑,连那条让他心心念念的边牧小狗都给抛在了脑后。
这个小同志是谁啊,好招人喜欢!
……
草原哪怕是夏天,日夜也有一定温差。
临近傍晚,虽然不至于让剃了毛的羊觉得冷,但在晚上剃毛还是容易让动物适应不及。
所以大队长又带着社员们将剃好毛做好驱虫的羊和其他牛羊分圈看护,汤药等东西也都暂时收了起来。
做好防火带后,人们将带来的牛粪慢慢点燃成堆,凑了个小山一样的篝火。
草原人信仰火神,大家看着能烧煮奶茶、烤熟食物、驱赶野兽的火焰便觉得安全而幸福。
在夜幕拉下来的最后时刻,苏伦大妈几户人家驱赶着马群也抵达了驻地。
筹备晚饭时,妇女主任额仁花带着位结实的大姐,和大队长带着的昭那木日,比赛杀羊、吹羊皮筒子,牧民们则围在边上喊加油。
性情开朗的蒙古族姑娘托娅还没吃上肉喝上马奶酒,就已经快活地在夏夜晚风中围着篝火跳起舞了。
她舒展拉平双臂,后仰
头看着洒满星子的天,一边有节奏地前后翻转手腕,一边前后拱肩,只几个简单的动作,却跳出了大草原特有的豪情潇洒和野性靓丽。
林雪君看得不错眼,围在边上也笨拙地学习这些舞蹈动作。
等到捏着羊排吃得满脸热汗,小半杯被誉为‘草原八珍’的‘元玉浆’马奶酒下肚,林雪君也忍不住围到篝火边,现学现卖地将今天才看会的舞蹈动作跳了出来。
快乐会传染,一旦染上,便忘却烦恼和疲惫,觉得好像又能继续剪个几十上百头羊了。
林雪君哈哈笑着,浑不在意自己还不太熟练,只循着记忆展臂,舞动。
跟她熟悉或不熟悉的社员都热烈地为她鼓掌,发现她跳舞时左手还捏着一根羊排骨,更是哈哈大笑个不停。
林雪君时而看着火焰,时而看向一望无际的夜幕,旋转着舞蹈,只觉心胸开阔到仿佛能包揽天地万物。
那些从一个箱子奔波到另一个箱子的生活仿佛已成了遥远的梦,纵野万里无遮无拦的自由疆域带来万丈豪情和无拘无束的豁达情操,将所有细碎的烦恼、压力、焦虑和汲汲营营的谨小慎微都冲淡了。
置身在一片广博的绿色海洋,以天为盖地为庐,左手持肉,右手接酒。
大快朵颐,大声欢笑,何等畅快。
“这是猪肉吗?”胡其图吃到一块儿五花三层的肉片,忽然转脸问大队长。
整天奔波在草原上放牧的人体力消耗非常大,骑着马跟着畜群一整天不停歇地走,夏天忍酷热、冬天忍苦寒,如果补充不上能量,人是坚持不下来的,甚至活不下来。
所以他们对油脂和蛋白质等的需求非常高,可以早上一睁眼就吃羊油炸果子、牛羊肥肉等高热量食物,以抵御接下来一整天的高强度劳动。
所以这种脂含量高的猪五花对他们来说真是不错的美食和补充,甚至觉得比羊腿上的瘦肉吃起来都香。
“是猪肉。”大队长也夹了一筷子,这盆汆猪肉是知青王建国做的,放了些酸菜,又香又开胃爽口,称得上是王建国的拿手菜,“猪肉是林雪君同志带来的,他们上山采草药,遇到了被熊瞎子追懵了的野猪,幸亏人没事,把野猪打死了。一半给大队驻地的人办宴席吃了,留下来的大多数都带过来。她说要让你们尝尝,
换换口味。”
“……”胡其图阿爸才夹起一筷子五花肉,听到大队长的话,动作停顿,眼神捕捉起林雪君的身影。
沉默几息,他伸手在袍子襟兜里摸索起来,似乎想找到些什么宝贝东西,送给好孩子林雪君。
可惜一无所获,现在天气热了,他们穿的都是薄袍子。襟兜里既没有羊羔狗崽子,也没有牛肉干硬饼子了。
可是当林雪君坐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从自己背来的羊皮兜子里掏出了个小银杯,用热水冲刷干净后,倒上了一杯马奶酒。
林雪君熏淘淘地转头看过去时,胡其图将她手里的小铜杯放在一边,把亮闪闪的银杯塞到了她掌中。
在她顺势坐到胡其图身边,笑着唤了声“胡其图阿爸”后,胡其图用力从自己小指上撸下来一个粗犷的银戒指,不由分说便套在了她拇指上,成了个扳指。
银戒指上镶嵌着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绿松石,透着古朴的美感。银圈没有什么精细的雕工,粗粗大大的,只简单用刀尖在环侧刻出了有些抽象的马头纹路。
林雪君怔愣愣地捏着银樽,低头看另一只手的拇指上,好大一个戒指戴在上面…她不由得将中指弯曲了,不断细细摩挲戒身。
好漂亮啊!
刚从家徒四壁走出来的牧民们手里没啥特别值钱的金银首饰,银樽银戒指银耳环之类的东西绝对是非常非常珍贵的。
她霍地仰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胡其图阿爸:“给我的吗?”
胡其图点头,满脸沧桑的大叔笑起来时竟显得有些憨厚。
“可是……”林雪君有些迷惑,她怎么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啊?
胡其图不会讲话,大队长坐在边上笑吟吟看着,实在是性子急,终于低声道:
“林同志,你的劳动是有价值的,牧民们都记在心里。我代表整个生产队,敬你一杯。”
说着将自己的铜杯凑到林雪君的银樽边。
胡其图笑着点头,也举杯凑过来。
林雪君受宠若惊,忙双手谦逊地接过银杯,才把嘴唇沾上杯沿,边上其他人便也纷纷倾身,围过来与他们碰杯。
大家都没讲什么漂亮话,但全挂着和暖的浅浅笑意。情感在这种氛围中,是不需要用言语表达的。
爽朗
爱讲话的赵得胜站起身,把杯子举得高高的,人来疯地大喊:“林同志给我们送来了温暖、送来了高超医术、送来了可靠的各种药汤、送来了好吃的野猪肉。喝一杯!都干了!”
大家嘻嘻哈哈一阵,接着便举杯应声:
“干杯!”
“喝了喝了!”
“干了干了,林同志就喝吧,马奶酒老好了!”
“霍次策(蒙语干杯)!”
“多斯特(俄语干杯)!”这是在林雪君身边席地而坐的塔米尔的声音。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是坐在斜对面的穆俊卿的祝酒词。
林雪君不好意思地再次将银樽举高,与生产队的兄弟姐妹阿爸阿妈们碰杯,随即豪爽地准备仰颈干杯。
幸亏坐在边上的塔米尔眼疾手快,一把将银樽屁股压住了,没让她真的干掉。
林雪君转头含着酒液,眼睛里流淌着幸福的迷离,朝着塔米尔笑笑,便将口腔里的酒液都咽了下去。
酸甜浓郁又透着丝丝清苦味的马奶酒流进咽喉,辛辣发烫,瞬间烘出一身热汗。
她的皮肤肉眼可见地红透了。
大家笑哈哈地还想继续敬酒,被大队长感谢其他知青和社员辛勤劳作的话给岔开了。
林雪君捏着空酒杯坐下,也在身上兜里摸索,最后只掏出了随身携带,用来辟邪的狼牙——都是小沃勒3个月大换牙换下来的小乳牙。
她挑了一个最大的穿孔后挂在脖子上,其他的狼乳牙和糖豆的小乳牙各放在一个小纸包里,随身揣兜携带,都用来保平安。
她低头表情格外专注地拆包,选出剩下的乳牙里最大的,转头凑到胡其图阿爸跟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胡其图阿爸,我现在身上啥也没有,这个你不要嫌弃吧。别看它比大蒙獒的牙齿还小,但是货真价实的狼牙。”
真的,她专门跟在沃勒屁股后面捡的,有时候还要去沃勒的食盆里挑呢,不挑出来说不定就被沃勒混着食物一起吞了。
狼肠胃里的消化液特别厉害,能把所有骨头之类全消化掉,最终只把没营养的毛啊土啊之类的拉出去。这小牙要是被吞,肯定会被当钙质之类给吸收掉的。
她一颗颗地收集,真的不容易的。
所以……
她捧着小狼牙,眼巴巴地望着胡其图阿爸,有些醉醺醺地非要回这个礼。
胡其图阿爸哈哈笑过,伸手接过狼牙,将之呈在掌心端详了下,忽然忍俊不禁。
在林雪君担心他是不是在嘲笑这小牙的时候,胡其图将之塞进了自己装钱和小东西的布袋里。
林雪君瞬间展颜,凑着银杯又准备喝一大口马奶酒。
人在醉了的时候,味觉迟顿,连酒的辛辣都尝不出了,只觉得香,只想往那种腾云驾雾般的熏然感觉里走更远更深。
塔米尔可记得上次在春牧场时,她是一口的量都没有的,歪头盯她几眼,确认这家伙实在有点不自量力了,才伸出手笑着道:“这什么好东西,给我也尝尝。”
就这么把林雪君的酒给骗走了。
林雪君正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飘飘欲仙呢,耳朵虽然听到了塔米尔的话,大脑却没听懂,便只是目光直愣愣地望塔米尔喝光了她的酒,大着舌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火焰熊熊,照得所有人脸上都光堂堂的。
阿木古楞坐在人群中,捧着自己捡木板做的画板,铅笔快速游曳于纸张,勾勒了一幅又一幅喜庆愉悦的画卷。
入夜时,不需要熬夜轮流看守驻地的人昏昏沉沉地收拾东西,准备睡觉。
林雪君裹着不知道谁递过来的蒙古袍,暖呼呼地躺在毡包里,听着虫鸣羊咩,吹着凉爽和煦的夏夜风,即便醒着也像是在做美梦。
风一股一股地拂过草尖,也吹得想停留在人类皮肤上叮咬吸血的蚊虫摇摇晃晃,还没下嘴就被人类发现并拍死。
衣秀玉微醺地指着昭那木日船一样的薄皮靴,非要试一试。
昭那木日便踢掉一双鞋,穿着袜子踩在柔软厚实的青草上,避开硬硬的扎脚的几只蒲草,看着衣秀玉穿着小布鞋就往他的靴子里插,却一点也没不高兴。
“太大了,太大了!”衣秀玉踩着昭那木日的靴子艰难地走路,笑称这不是一双鞋,这是一双船。
昭那木日哈哈笑着伸手扶她,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她是这世界上最有趣最好玩的人一样。
等衣秀玉醺醺然地玩够了,踢掉靴子转回毡包拱进林雪君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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